自然资源保护与西奥多·罗斯福
顾学稼
保护自然资源、维持生态平衡和防止环境污染,是每一个国家在工业化的过程中必须注意的问题。在这方面,美国历史上有不少经验、教训,可以供人们借鉴、吸取。本文拟对下列三个问题作一些介绍和探讨。
一、十九世纪后期美国自然资源的严重破坏
美国幅员辽阔,在自然资源方面得天独厚。它有广袤肥沃的可耕地;地下矿产蕴藏量之大,种类之多,世界上只有极少数国家可以与之匹敌;太平洋和大西洋两大水系的许多河流,提供了丰富的水力资源,既可灌溉农田,又可用于水力发电;17世纪初,大面积的原始森林覆盖了现今美国国土的一半以上;在平原、山区和森林中,还有大量野生动物栖息繁衍。
在殖民地时代和建国之初,人们认为自然资源似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因而没有珍惜。到了19世纪后期,随着工业的迅速发展,对自然资源的浪费和破坏,达到了极为严重的程度。
在自然资源中,首先遭到破坏的是森林。移民焚烧森林开荒,修建房屋消耗大量木料。19世纪初期,纽约州的农民,以砍伐柴薪出售给城市居民为重要收入来源。有人估计,迟至1849年,美国在取暖、照明、动力等方面所需能源的95％,来自树木。〔1〕
1850年时,美国人口为2300万。从新英格兰向西到伊利诺伊,沿大西洋海岸一直到南部的大片地区的原始森林,均已被采伐干净,只有阿巴拉契亚山脉和远西部还有原始森林。据估计,1850至1860年间,又有大约3000万英亩森林被开辟为农地。〔2〕
进入19世纪后半期后,森林的破坏更加严重。汽轮和铁路的发展都使木材资源以惊人的速度被毁。当时的轮船以木柴为主要燃料。铁路的迅速发展则使许多原来没有人烟的地区的森林,被大量剁伐。铁路本身就消耗大量树木,建造车辆、车站、围篱等都需使用木材,燃料也是木柴。而需要量最大的是枕木。1890年一家杂志载文估计,每年修筑新的铁路线和更换旧枕木,共需枕木7300万根。一位历史学家估计,从70年代后期到19世纪末,铁路消耗了木材年产量的20％—25％。铁路公司本身拥有大面积的林地,并兼营木材公司。〔3〕
19世纪后期采矿业的巨大发展,以及太平洋沿岸市镇的兴起,使建筑材料、矿井坑木的需要量大增。这就造成了首先是加利福尼亚沿海地区森林的破坏。60年代后期,该州林木已有1/3被砍伐。到了80年代,内华达山脉的森林开始受到破坏。〔4〕木材采伐中的浪费现象颇为惊人。大树被伐倒时往往破碎,能使用的木料通常只占1/2。
森林火灾也是林木资源被毁的重要原因。20世纪前后,每年由于各种原因引起火灾造成的损失平均为5000万美元。〔5〕
19世纪末,美国4/5的森林已经消失。剩下的森林很大一部分则落到少数大木材公司手中。〔6〕林木资源受到的破坏如此之严重,早就引起某些有关人士的注意。1877年内政部长卡尔·舒尔兹在其年度报告中曾指出,按当时的消费情况,20年内木材的供应必将大大落后于国内的需要量。从1880年开始,森林资源初次作为一个项目列入10年一次的国情普查。1889年舒尔兹再次警告说:“现在头发已经斑白的人都能看到,从缅因到加利福尼亚,从墨西哥湾到普吉特海峡,美国将不再有值得一提的森林 ”。〔7〕
森林与降雨量、水土保持和农业密切相关。它能涵养水源,减少土壤侵蚀,特别是地形陡峭或暴雨地区。树木发达的根系使林地的吸水能力大大超过农地,使急风暴雨不能接触地面,从而防止土壤侵蚀,减少径流和水灾。19世纪后半期,森林受到破坏,使水土资源的状况急剧恶化,影响了美国经济的发展。纽约州阿迪朗达克山脉森林的消失,破坏了哈得孙河的通航能力,威胁到纽约州的经济繁荣。科罗拉多的大片森林被毁,使水库蓄水量明显减少,影响了农业灌溉用水。
由于森林被毁,每年被河水冲刷掉的土壤达8万吨。〔8〕
美国土壤状况的恶化还由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生产者在竞争中滥用土地,使土壤肥力减退,土质变得贫瘠。尤其严重的是,很大一部分土地,落到了铁路公司、木材公司、矿产公司、土地投机公司、大畜牧场场主等手中。贪婪驱使垄断资本尽情地劫掠各种资源。以森林为例,19世纪末,美国森林的80％在私人手中。三家最大的业主,即南太平洋铁路公司、北太平洋铁路公司和韦尔豪泽木材公司,共拥有10％的私有林地 。〔9〕
美国的矿产如煤、金属、石油、天然气等都以极为浪费的方式开采。以石油开采为例,仅1907年就浪费掉天然气4000亿立方英尺。〔10〕矿产与其他资源不同,一旦遭到破坏,即不能再生。
在水力资源方面,许多可以修建水电站的地段都落到了私人公司手中。它们控制了已经建立的水电站的60％ 。〔11〕这些公司只顾赚钱,毫不考虑怎样防洪和保护自然景观。
美国野生动物资源遭到的破坏是令人震惊的。一个突出的例子是北美野牛。这种动物的足迹曾遍及北美,其总数约6000万头。它是印第安人的衣食来源。野牛肉可食,牛皮可做衣服和帐篷,牛粪是燃料。
19世纪中叶,铁路线向西延伸,铁路公司专门雇猎手屠杀野牛。军队为了断绝印第安人的食物来源,也大量屠杀野牛。进入70年代后,用野牛皮制造皮鞋和马鞍有厚利可图。许多失业者猎取野牛为生。1873年有700万头野牛被杀。最后一次有组织的大屠杀是在1882年。四年后,野牛几乎绝迹。1893年,只有黄石公园里还有1000头左右。一年后,偷猎 者又把此数减少到20头。
北美候鸽曾达到20亿只左右。这种候鸟迁徙时,正午的阳光也会为之遮蔽。19世纪后期,人们捕捉数量之多达到了要用火车装运的地步。最后一只北美候鸽于1914年在动物园中死去。
由于草地、森林被破坏,人们为了牟利而滥捕滥杀,以及缺乏保护措施,许多有价值的野生动物在美国消失。美国野生动物保护专家威廉·霍纳戴指出,人们的无知使美洲失去了对人类最有用的95％的鸟类和哺乳类动物。〔12〕
空气和水流的污染也是19世纪后期日趋严重的问题之一。内战结束后,美国到处都在开采矿藏,钻探石油,修筑铁路,兴建工厂,城市迅速增多扩大。工业废水大量排入江湖,造成的污染危害水生资源和人类健康;工厂排放的有害气体、抛撒的废料矿渣,也是严重的公害,使城市生活条件大为恶化。
二、早期自然资源保护主义者的努力
从19世纪中期开始,美国的一些科学家和有识之士已经对自然资源的浪费和破坏,以及可能产生的后果感到忧虑。他们要求注意保护和合理利用各种资源。
在这些人士中,乔治·马什(1801—1882)占有重要地位。他在土耳其、埃及、巴勒斯坦等地游历时,观察到森林被毁造成的后果,使他联想到家乡佛蒙特州和整个新英格兰地区森林被滥伐的情况。因此,他写了《人与自然》一书。此书于1864年出版。
他认为自然界是有秩序的，并且有其内在的稳定性。对某一种资源的过分使用必然会对其他的自然资源产生重大影响。所以必须保持生态平衡。他很强调森林的重要作用。他认为地中海周围森林的毁坏是罗马帝国覆灭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书影响很大,曾四次重印,1874年又出了第二版。马什唤起了人们对美国自然资源遭到严重破坏的后果的注意。19世纪后期有关资源保护的文章差不多都引述过马什的观点。〔13〕
约翰·鲍威尔(1834—1902)是另一位在资源保护方面作出贡献的人。他曾任自然史教授和伊利诺伊师范大学博物馆长。1880年出任美国地质调查局局长。1867年起他率领一批科学家去西南部调查,勘察了格兰特河、科罗拉多河、落基山脉、大峡谷等地,弄清了这里的土地和水力资源情况。还对印第安人、西班牙人、墨西哥人以及摩门教徒修筑的灌溉系统进行了研究。他根据大量资料在1879年提出了《关于美国干旱地区土地的报告》。他认为西部正在形成的大片荒地是由于农民破坏了土壤的表面层而造成的侵蚀所致。大企业和木材商人也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他提出了建立灌溉系统和进行资源保护的极有价值的意见。他的工作开始了人们对西部的科学的认识 。〔14〕
博物学家约翰·米尔(1838—1914)大力提倡保持自然景观。早在1876年他就敦促联邦政府制订森林保护政策。他曾在西部各地漫游,考察冰川、森林。他发现加利福尼亚风景秀丽的约塞米蒂峡谷正在受到大量在此放牧的羊群的破坏,乃一再撰文宣传并向国会议员游说。加以南太平洋铁路公司想把这里开辟为风景区,吸引游客。哈里逊总统在1890年签署立法,在此建立红杉和约塞米蒂两个国家公园。这是继1872年建立的黄石公园之后两个重要的自然保护区 。〔15〕
在早期资源保护主义者中,还应提到一位杰出的女科学家埃伦·理查兹(1842—1911)。她是研究水和空气的化学家,是第一位进入马萨诸塞理工学院就读,后来又在该校任教的妇女。她在对化学、生物、营养学、海洋学等多种学科进行综合研究后,在1892年创立了一门新的学科——生态学,因而被誉为“生态学之母”。这门学科把环境作为一个整体进行研究。她在对水和空气受到污染的情况进行了开创性的研究后,对美国自然环境的急剧变化感到震惊。她认为环境的恶化将直接影响人类的健康和发展。1908年,她又创立了第二门新学科——优境学。这门学科研究如何发展公共卫生体制以保护、控制和改善自然环境 。〔16〕
美国第一位主管林业的官员富兰克林·霍夫(1822—1885)也是早期的自然资源保护主义者之一。他对气象学和降雨量进行了研究,发现了森林与气候之间的关系,力主保护森林。1876年他被委派在农业部任职,负责森林的调查研究工作。他任职后,定期提出有关森林状况的报告。他曾指出,美国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传统,使公众无法制止私有土地上资源的破坏,但是政府可以为了公共的利益而行使土地征用权。他认为发展林业的另一个障碍是缺乏可以植树造林的公有土地。他的报告曾引起国会和有关部门的重视,在当时颇具影响 。〔17〕
卡尔·舒尔兹(1829—1906)在海斯总统执政时任内政部长,是起来反对破坏自然资源的第一个部长级官员。他指责木材业巨头们不是在盗伐树木,而是在盗窃整个森林。1877年,他向国会作报告,建议设立政府的森林保护体制,并实行类似欧洲国家的造林规划。由于代表木材公司利益的议员们的反对,国会未能采纳他的意见 。〔18〕
在早期资源保护主义者大力宣传之际,美国政府制订过某些立法,如1873年3月3日通过的《造林法》。该法规定凡植树40英亩并保持10年之久者,均获得土地160英亩。1878年国会修改了法令,把植树面积降低到10英亩。但收效不大,国会乃于1891年取消该法。1878年还通过了《木材石料法》,该法适用于加利福尼亚、内华达、俄勒冈和华盛顿四个西部州,把不宜农耕但可采伐木材和石料的土地按每英亩2.5美元的价格出售,每人可申请的限额为160英亩。此法令使木材公司得以继续破坏森林。
以上两法的出发点并非资源保护,而是为了满足西部地区的木材需要和鼓励人们去西部定居 。〔19〕木材公司利用了这些法令,弄虚作假,雇佣了人员去申请土地,然后再把它转到公司手中。私人企业和投机者借此共捞到了大约1300万英亩土地 。〔20〕
1877年3月3日国会通过的《荒芜土地法》。该法允许人们按每英亩1.25美元的价格,购买640英亩的荒芜土地,条件是要在三年内灌溉一定数量的耕地。在实际执行中,大牧场主和土地公司利用该法套购大片土地,却又没有按法律要求进行灌溉。
1885年时,内政部土地管理总局局长威廉·斯帕克斯鉴于根据各种法令颁发土地证的工作中的严重舞弊行为,曾一度停止有欺诈嫌疑的产权登记。但他却因此于1887年被免职 。〔21〕
经过早期自然资源保护主义者的宣传和努力,某些政府官员如农业部林业处处长伯恩哈德·弗恩诺、内政部长约翰·诺布尔等也一再要求保护森林和公地,国会在1891年通过了《森林保留地法》。该法第24款授权总统得从各州或领地的公地中,保留若干森林地区,以此作为国家的保留地 。〔22〕在哈里逊总统执政时期,共有1300万英亩的林地按此法保留起来。
1891年的法令虽然规定了国家可以收回一部分森林,以保护农场、牧地和市镇不受干旱及洪水的危害,但既未考虑如何利用森林,又未拨款来管理森林。1891—1897年间,国会曾研究过27个有关保留地的管理的议案,但直到20世纪尚未采纳过一项全面的管理条例 。〔23〕
国会曾在1897年授权拥有一定数量的专业人员的农业部林业处维护国有森林,使其免遭损失。但森林保留地当时却属并无林业人员的内政部土地管理总局管辖。
总之,19世纪后期美国有关森林的法令并未能建立起一项能保护自然资源和环境的政策,甚至不存在一项有效地利用国家森林的政策。然而早期自然资源保护主义者的呼吁已经唤起了人们的注意,使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资源问题的重要性,从而为20世纪初期资源保护运动的诞生在思想上和舆论上打下了基础。
三、西奥多·罗斯福执政时期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
美国有组织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和系统的政策始于西奥多·罗斯福执政时期。罗斯福从青年时代起就爱好大自然和野外生活,经常旅行、打猎。他曾在西部经营牧场,熟悉那里的生活。1898年当选为纽约州长后,他一直非常关注自然资源的保护。他召开过纽约州保护野生动物的工作会议,改进管理机构 。〔24〕
他亲自过问护林工作,要求严防森林火灾,设立专职人员进行科学管理。他要求对纽约州森林资源作出详细调查,把阿迪朗达克山脉和卡茨基尔山脉加以保护,成为供人们游览的公园。他亲自检查有关锯木厂和纸浆厂的法律的执行情况,严禁把废物废水倾倒在溪流中,以免水质受到污染。为了保护鸟类,他禁止纽约州的工厂生产鸟类羽毛的装饰品。他清楚地认识到森林与水土保持的关系。他曾指出,森林受到破坏必然会造成干旱与洪灾 。〔25〕
罗斯福在自然资源保护方面最主要的顾问和助手是吉福德·平肖(1865—1946)和弗雷德里克·纽厄尔(1862—1932),特别是前者。平肖是美国第一代受过专业训练的林业人员。他在1889年毕业于耶鲁大学后,因美国的学校里还没有建立起林业学科,乃赴欧洲学习,回国后即从事林业工作。1898年出任农业部林业处长。他工作热情积极,很有领导才干。他从保护森林出发,进而提出了较全面的对整个自然资源进行保护的政策,可以说是20世纪美国资源保护政策的奠基人 。〔26〕
罗斯福对平肖有很高的评价。他认为在他领导下的公职人员中，为美国人民作出贡献最大者,平肖名列第一。罗斯福说:“在把我们一切社会力量和政府力量协调起来,致力于采纳一项合理和有远见的政策,以实现我国自然资源的保护的伟大斗争中,他是最主要的领导人 。”〔27〕
纽厄尔是水利工程师,他认为拯救森林、土壤、建立灌溉系统具有同等的重要性。他和平肖一起向罗斯福建议,由联邦政府来推动西部干旱地区灌溉系统的修筑。在罗斯福的支持下,1902年国会通过《全国农垦法》,并成立农垦处后,纽厄尔出任负责农垦工作的总工程师。1907年,他担任农垦局局长之职。
1901年9月罗斯福继麦金莱之后出任总统,所抓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农垦问题。他在《自传》中说,他刚到华盛顿,尚未进入白宫,正住在姐姐考尔斯夫人家中时,平肖和纽厄尔前来晋谒,建议由国家在西部干旱地区建立灌溉系统和加强林业管理。罗斯福十分赞许,当即要求二人准备材料,以便他在第一篇国情咨文中使用。1901年12月3日发表的这篇咨文用了差不多1/4的篇幅叙述与资源保护有关的问题。罗斯福强调指出:“森林和水的问题也许是美国最关紧要的国内问题。”〔28〕
罗斯福的农垦政策后来体现在1902年6月17日颁布的《全国农垦法》中,该法又称《纽兰兹法》,因为法案的提出者为来自内华达的参议员、民主党人纽兰兹。该法规定把西部和西南部16个州的几乎是全部出售公地的收入,用于建立和保养干旱地区的灌溉设施。这样就使一些原来不能利用的土地成为可耕地。政府出售这批土地给农户,并向他们征收灌溉费用,逐步收回投资,资金得以周转后,又可建立新的灌溉系统,逐步扩大可耕地。
在草拟该法的过程中,罗斯福多次参加研究,以对付州权派的反对。经总统亲自向实力人物众议院议长约瑟夫·坎农请求帮助后,此法才得以顺利通过 。〔29〕
此后,农垦工作颇有进展。1902—1906年,共进行了28项工程,可灌溉300万英亩农地和向三万个农场供水,主要灌溉渠道长达7000英里,至于桥梁、暗渠等较小工程,数量更大。到1909年初罗斯福离任时,已取得明显效果。
森林保护在罗斯福的资源政策中占有重要地位。他上任时,美国剩下的公有土地几乎都在西部,公地上的森林仍在受到破坏,而西部的森林已不足以涵养水土。管理森林保留地的是以腐败著称的内政部土地管理总局。所以罗斯福在第一篇咨文中即要求把森林保留地的管理权限移交给平肖领导的农业部林业处。
1902年春,众议院曾考虑过一项移交管理权限的议案。但西部地区的众议员大都 持反对态度。他们代表的西部大企业差不多都是靠掠夺自然资源致富的。他们以土地管辖涉及宅地申请,还关系到林区的地下矿藏为借口,硬说森林保留地置于土地管理总局之下更为简便。结果该一议案未获通过。
罗斯福是政治斗争的老手,深知如何争取支持力量和减少“经济上的地域主义”的阻力。他在贯彻《全国农垦法》中,尽量使西部得到某些实惠。土地管理总局的贪污受贿一再被揭发,成为一时丑闻,这也削弱了来自西部的反对力量。最后,南达科他参议员艾尔弗雷德·基特里奇的态度转变,对国会影响颇大。该州霍姆斯塔克矿业公司在得到保证,州内森林保留地的木材将不运往州外,以满足该 公司的需要后表示,不再反对管理权限的移交。〔30〕
经过三年的努力,1905年2月1日的国会立法将森林保留地的管辖权移交农业部林业处。同年7月1日,林业处升格为林业局,平肖出任局长。两年后,森林保留地正式命名为国有森林。这一改变的意义不可低估。林地如继续留在内政部,或留在州、郡、市政府手中,都会以各种方式较快地转入私人手中。国有制可以更好地保护森林。林木生产过程很长,有时需要数十年,乃至上百年才能带来收益。这就超出了私人经营的计划范围。马克思曾指出,“只有在森林不归私人所有，而归国家管理的情况下,森林的经营才会有时在某种程度上适合于全体的利益。”〔31〕
从1905年至卸任为止,罗斯福曾发布了300余项把某处林区收归国有的命令。虽然国会曾在1907年起来阻挠,但大部分工作已经完成 。〔32〕
为了保护森林,罗斯福不徇私情,还通过司法途径将西部一些用欺骗手段盗窃国有森林的林业巨头定了罪。〔33〕
国有林区中可以放牧或宜于农耕的地段,从1906年夏季开始,实行林区放牧按章缴费的制度,改变了过去自由放牧,使大牧主获利甚多的状况。林业局也在保护森林的前提下,在林区采伐。这两项收入均上缴国库。1906年6月11日的《林区宅地法》规定,把宜于农耕的林间土地向前来定居开垦者开放,其办法与一般宅地申请相同。从法令通过到罗斯福卸任为止,约有50万英亩林区可耕地被提供给前来开垦的人,做到了地尽其利 。〔34〕
在平肖的推动下,资源保护的范围从森林、土壤不断扩大到包括煤田、油田、其他地下矿藏,以及具有潜在水力资源的区域,如可供修建水电站的地点等。为了保护资源,罗斯福在1906年6月用行政命令暂停一切蕴藏着煤炭资源的公地的出售,并禁止在公地上开采煤矿。此后又扩大到其他矿产和有水力资源的地段。
但是,国会坚决反对罗斯福的计划。1905年至1907年间,罗斯福与国会在资源保护问题上的分歧越来越大。总统要求加强国有土地的管理,并收回更多的土地,使铁路公司、木材公司、矿产公司、大牧场、电力公司等对公地进行掠夺的特权,突然受到了限制。代表特殊利益集团的议员的力量,到1907年时已变得相当强大。参议员富尔顿在1907年的农业拨款法案中列入一项附加条款,取消了1891年《森林保留地法》,并规定总统不得再在西北部六个州内拨出土地建立国家公园。总统乃在签署该法案前,突击签发行政命令,新建和扩建32处森林保留地,共1600万英亩。这里有森林、矿藏和可供建水电站的水力资源 。〔35〕
可以通航的河流也是重要资源,需要加以保护。平肖认为,每一条河流从它的源头到海口,应该有一个整体的计划来加以治理。罗斯福根据平肖的建议,在1907年3月14日发布行政命令,成立了内地水道委员会。他在任命时强调了河流作为一项资源的价值,要求制订计划,很好地加以发展和管理,并研究河流与其他自然资源之间的关系。该委员会提出了很有价值的报告,探讨了如何扩大通航和水路运输能力,以适应国家发展的需要;还研究了内河运输与其他运输之间的联系和在水道使用、管理中,州政府与联邦政府如何协调等问题。这些计划虽未能为国会采纳,但该委员会向罗斯福提出的召开大型会议,全面研究资源保护问题的建议,立即得到他的支持。
1907年11月,罗斯福亲自向各州州长和有关人士发信,邀请他们参加全国资源保护大会。会议于1908年5月13日至15日在白宫东厅举行。总统、副总统、7名内阁阁员、34名州长、最高法院9名大法官、70个左右全国性学术团体负责人、工商界领袖等,共约550人参加了这次规模空前的会议。
白宫会议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保护自然资源的运动。以往还没有任何一个运动得到如此广泛的支持。会后,总统发布行政命令建立全国资源保护委员会,清查全国资源及浪费、破坏的情况。委员会成员有政府有关部门成员和国会议员。林业局长平肖被任命为主要负责人。该委员会仅用半年时间就提出一份有关美国资源状况的极为完整的报告。这在世界各国中也属首创。
这一报告是提交1908年12月召开的全国资源保护大会的正式文件。参加此次大会的人员大体上和白宫会议相同,还有好些州一级的资源保护委员会的代表。白宫会议后已有41个州相继成立了州一级的组织。大会批准了这份报告,并转呈总统。总统又咨送国会。
大会还建议总统召开北美资源保护会议。罗斯福欣然赞同。1909年2月18日,美国、加拿大、墨西哥、纽芬兰的代表在美聚会。五天的会议通过了一致同意的原则，并建议美国总统召开一次世界性的大会,共商资源保护问题。罗斯福乃指示国务卿培根向45个国家发函,建议在荷兰海牙召开这一会议。遗憾的是,这一计划在罗斯福卸任后流产。
罗斯福在资源保护的贡献中,值得一提的还有野生动物的保护工作。他在任期内共建立了5处国家公园、4处供狩猎的大型野生动物保护区,和51处鸟类禁猎区,使美国在野生动物保护方面走在世界前列 。〔36〕
罗斯福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在他任期结束时,特殊利益集团肆无忌惮地劫掠和浪费自然资源的现象基本上被制止了,开始了有组织地对自然资源进行保护的时期。美国的资源保护问题历来和土地问题联系在一起。以收回土地为例,在罗斯福的三个前任执政期间,总共才收回了4680余万英亩林地,而罗斯福执政时期,他将各类土地共23400万英亩收归国有,其中林地近15000万英亩。仅此一例,足以说明成绩不能低估。
罗斯福是资产阶级整体利益的代表者,他又是一个主张扩大行政权力和喜欢最大限度地使用自己的权威,不愿受任何约束的总统。没有这两种力量的结合,没有罗斯福的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作风,是难以克服阻力清扫积弊和制止对自然资源的破坏的。他致力于自然资源保护,不惜触犯某些垄断资本集团的利益,其出发点虽是为了资产阶级国家的长治久安,但这也符合美国人民的利益。在美国历史上,西奥多·罗斯福是个争议颇多的历史人物。但对于他的自然资源保护政策,却几乎没有分歧的意见。经过了3/4世纪以后,我们今天回顾罗斯福的多项自然资源保护政策,仍然可以说,这些政策对美国社会经济的发展,起过积极的作用,这是罗斯福最持久的成就之一。
注释:
〔1〕唐纳德·J·皮萨尼(Donald J. Pisani)著:《1865—1890年的林业和自然资源保护》(Forest and Conservation, 1865—1890)。见《美国历史杂志》(The Journal of American History)第72卷,第2期,第342页。
〔2〕同上,第343页。
〔3〕同上,第344页。
〔4〕同上,第345页。
〔5〕雷纳德·皮特(Leonard Pitt)著:《我们美国人——美国专题史》(We Americans: A Topical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第2册,伊利诺伊州格伦维尤(Glenview, Ill.)1976年版,第508页。
〔6〕约翰·D·希克斯(John D. Hicks)著:《美利坚民族》(The American Nation),马萨诸塞州坎布里奇1955年第3版,第342页。
〔7〕唐纳德·皮萨尼著:《1865—1890年的林业和自然资源保护》。见《美国历史杂志》第72卷,第2期,第346页。
〔8〕雷纳德·皮特著:《我们美国人——美国专题史》第2册,第516页。
〔9〕西奥多·罗斯福著:《自传》,纽约1920年版,第418页。
〔10〕雷纳德·皮特著:《我们美国人——美国专题史》第2 册,第515页。
〔11〕西奥多·罗斯福著:《自传》,第418页。
〔12〕雷纳德·皮特著:《我们美国人——美国专题史》第2册,第509页。
〔13〕乔治·帕金斯·马什著(George Perkins Marsh)词条,《美国传记词典》(Dictionary of American Biography)第VI册,纽约1961年版。并见前引《1865—1890年的森林和自然资源保护》,《美国历史杂志》第72卷,第2期,第352—354页。
〔14〕约翰·韦斯利·鲍威尔著(John Wesley Powell)词条,《美国传记词典》第VIII册,纽约1963年版。
〔15〕约翰·米尔著(John Muir)词条,《美国传记词典》,第VII册,纽约1962年版。
〔16〕埃伦·亨丽埃塔·斯瓦罗·理查兹著(Ellen Henrietta Swallow Richards)词条,《美国传记词典》,第VIII册;并见前引《我们美国人——美国专题史》,第510页。
〔17〕哈罗德·K·史汀(Harold K. Steen)著:《美国的林业机构史》(The U. S. Forest Service: A History),西亚图1976年版,第9—15页。
〔18〕卡尔·舒尔兹著(Carl Schurz)词条,《美国传记词典》,第VIII册。
〔19〕哈罗德·史汀著:《美国的林业机构史》,第8页。
〔20〕雷纳德·皮特著:《我们美国人——美国专题史》,第508页。
〔21〕施莱克贝尔著:《美国农业史(1607—1972)》,农业出版社1981年版,第151—152页。
〔22〕哈罗德·史汀著:《美国的林业机构史》,第26页。
〔23〕唐纳德·皮萨尼著:《1865—1890年的林业和自然资源保护》,《美国历史杂志》第72卷,第2期,第342页。
〔24〕西奥多·罗斯福著:《自传》,第290页。
〔25〕西奥多·罗斯福著:《自传》,第313—315页。
〔26〕J·雷纳德·贝茨(J. Leonard Bates)著:《实现美国的民主——1907—1921年的自然资源保护运动》(Fulfilling American Democracy: the Conservation Movement, 1907—1921),《密西西比河谷历史评论》(The Mssissippi Valley Historical Review),第47卷,第1期。
〔27〕西奥多·罗斯福著:《自传》,第394页。
〔28〕同上,第396页。
〔29〕J·雷纳德·贝茨著:《1898—1928年的美国——渐进主义和转变中的社会》(The United States 1898—1928: Progressivism and a Society in Transition),纽约1976年版,第84页。
〔30〕哈罗德·史汀著:《美国的林业机构史》,第74页。
〔3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第697页注。
〔32〕威廉·D·路易士(William D. Lewis)著:《西奥多·罗斯福生平》(The Life of Theodore Roosevelt),费城1919年版,第291页。
〔33〕乔治·E·毛雷(George E. Mowry)著:《西奥多·罗斯福时代与现代美国的诞生,1900—1912年》(The Era of Theodore Roosevelt and the Birth of Modern America, 1900—1912),纽约1958年版,第215页。
〔34〕西奥多·罗斯福著:《自传》,第405页。
〔35〕威廉·D·路易士著:《西奥多·罗斯福生平》,第293—294页。
〔36〕西奥多·罗斯福著:《自传》,第420—4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