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取正义乐队的指挥”:
小马丁·路德·金牧师
李道揆
小马丁·路德·金博士( Martin Luther King, Jr. )1929年1月15日生于美国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一个中产阶级黑人牧师家庭。1968年4月4日在田纳西州孟菲斯市洛兰旅馆( Lorraine Motel )遇刺身亡,时年39岁。他的一生短暂而不平凡。
金的外祖父亚当·丹尼尔·威廉斯博士( Adam Daniel Williams )和父亲先后担任过亚特兰大市埃比尼泽浸礼会教堂( Ebenezer Baptist Church )牧师,是当地黑人民权运动的积极分子和领袖。金的父母都受过良好教育。金度过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的亚特兰大,是一座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盛行的城市。黑人不再是奴隶,但过着贫穷、屈辱的二等公民生活。家庭教育和社会环境,使金从幼年时期就产生了要改变黑人状况的强烈愿望。
金天禀聪颖,勤奋好学,学习成绩优异。13岁进入布克·华盛顿中学( Booker T. WashingtonHigh School ),15岁进入莫尔豪斯学院( MorehouseCollege )攻读社会学。校长梅斯博士( Benjamin Mays )是一位布道者、神学家,活跃于有色人种协进会( NAACP ),公开反对种族压迫,抨击白人教会是“最保守的和最虚伪的机构”,他的讲道富有精神和智慧的力量。受了梅斯博士的影响,金在17岁时选择了浸礼会牧师为终身职业。以后金回忆说,“我终于认识到上帝把责任加在我的双肩上了。”1947年金被任命为埃比尼泽浸礼会教堂助理牧师,时年18岁。
1948年春,金毕业于莫尔豪斯学院,同年秋入宾夕法尼亚州的克鲁泽神学院( Crozer Seminary )攻读神学,于1951年6月以优异成绩毕业,并获得奖学金。同年秋,金进入波士顿大学著名的神学院攻读博士学位,1955年春通过论文答辩,获神学博士学位。
在波士顿攻读期间,经友人介绍,金认识了在新英格兰音乐学院学习的、来自亚拉巴马州农村的科雷塔·斯科特( Coretta Scot )。金一见钟情,二人于1953年6月18日结婚。科雷塔从此成为金的事业的忠实支持者。
自从选定以牧师为职业以后,金就开始探索在一个白人统治、种族歧视盛行的国度里如何实现黑人自由的道路。这一探索长达六年之久,于1953年在波士顿大学最后完成。
在克鲁泽学院,金潜心学习和研究哲学、神学和美国奴隶制度史。他阅读和研究从柏拉图到洛克、马克思、黑格尔、尼采等人和当代美国神学家的著作以及关于美国黑人争取自由的道路的主张。金摒弃布克·华盛顿的黑人接受种族隔离制、学习技术和手艺以自救以及马库斯·加维( Marcus Garvey )的黑人“回到非洲去”等主张,他认为这些主张都太消极。他不喜欢资本主义,但不赞成马克思的学说,认为它不符合基督教的原则。金对于尼采的超人哲学以及他颂扬战争和夺取权力的意志感到沮丧,但又以为尼采对基督教鼓励“奴隶道德”、“奴性”和软弱无能的批评或许不无道理。金感到“爱你的敌人”、“转过另一面颊让人打”只适用于人际关系,不适用于国家之间和种族之间的冲突;这种冲突需要用一种更现实的态度去解决。
金不同意“社会福音”派神学家瓦尔特·劳申布什教授( Walter Rauschenbusch )把上帝王国同某种社会经济制度等同起来(劳申布什主张根除资本主义,社会化主要资源),但很赞赏他提出在地球上建立基于爱、合作和团结的“基督共和国”的理想。金认为劳申布什的学说为教会关心社会提供了神学基础。金认为:教会既必须为“来世的”王国工作,又必须为“今世的”王国工作;任何仅仅强调人的灵魂而不强调社会和经济状况的宗教是“精神上垂死的、等待埋葬的宗教”。
然则如何才能实现“基督共和国”的理想呢?改变黑人的状况能不同暴力相联系吗?金对美国奴隶制度和奴隶起义的研究,使他确信:少数对拥有强大武装的多数进行还击是不现实的,甚至是自杀,在道义上也是错误的。如果爱不是社会变革的有效手段,又如何才能使有意义的变革成功呢?这个问题困扰着他。
正在此时,金在费城听了访问印度归来的霍华德大学校长莫迪凯·约翰逊( Mordecai W. Johnson )关于甘地生平和其学说的演讲。约翰逊讲了甘地如何把精神力量——爱和真理转化成为社会改革的强大工具;认为甘地的非暴力道德力量可以改变美国的种族关系。金听后很受鼓舞,一下子买了好多本关于甘地的书,潜心进行研究。早在莫尔豪斯学院,金就接触到亨利·索罗( Henry David Thoreau )的非暴力抵抗说( civil disobedience )。在对甘地进行研究之后,他认为甘地把索罗的学说通过非暴力的罢工、抵制、抗议游行等形式加以应用,并且是以爱压迫者和对神圣正义的信仰为基础的。金十分高兴,认为甘地的非暴力消极抵抗不合作主义(satyaraha ),正是他一直寻求的理论上的方法。金这时确信,有了对人类无私的爱,破裂的社会可以重新粘合起来,上帝在地球上的王国——基督的使命,可以建立起来。金成了非暴力抵抗的信徒。
升入四年级,金已是一个新教自由主义派,相信人天性善良和人的理性的天然力量,基于爱的非暴力抵抗可以唤起压迫者的良知。但是此时莱因霍尔德·尼布尔教授( Reinhold Niebuhr )的新正教( Neo-orthodoxy )学说——“新神学”风靡美国神学院。尼布尔批评新教自由主义对人性的虚假乐观主义;认为历史证明人性是邪恶的,认为邪恶的人可以完善自我和世界是荒谬的。暴力和非暴力抵抗,并无根本道德上的差别;对待纳粹极权主义的威胁,和平主义是不负责的,几乎就是共谋。尼布尔对新教自由主义的批评使金的思想陷于混乱。如果新教自由派对人性的看法完全错误,那么反映原教旨主义的新正教说对人性的看法就正确吗?
1951年秋,金带着这个问题进入波士顿大学神学院。金进一步研究哲学、神学、各主要宗教教义和宗教心理学,特别是黑格尔的著作。黑格尔对他产生了重要影响。金把黑格尔的伟人是“世界精神”的代表的英雄史观纳入了自己的历史观。他从黑格尔的辩证法受到启发:发展是通过斗争实现的,世界历史的道路是走向普遍正义。他接受了黑格尔的合题论,即高一级的真理寓于调和正题( thesis )同另一个与正题相矛盾的反题(antithesis)的合题( synthesis )之中。据此,金认为对立的事物可以调和起来处于合题之中。这使金认为新教自由主义(人性善、理性的力量、爱的力量、非暴力主义)同尼布尔的新正教说(人性恶、非暴力和暴力并无根本的道德上的差别)的矛盾,可以调和起来处于合题之中。现在金认为:真正的和平主义,如甘地所说的,不是“不抵抗邪恶,而是以非暴力抵抗邪恶”。用金自己的话说:真正的和平主义,是以爱的力量勇敢地面对邪恶,相信受暴力之害比对人施加暴力要好;诉诸压迫者的良知,爱的抵抗可以实现人的心灵的转变,并且使人向普遍正义靠近一大步。
以上是金在经过六年探索后作出的分析。这一分析也使他反对任何战争。到此,金形成了以非暴力和对于人的存在的复杂性的理解为基础的“合题”神学和积极的社会哲学:理想——基于爱的“基督共和国”;实现理想的方法:非暴力抵抗。金确信,基于爱的非暴力抵抗是美国黑人争取自由的道路,终身奉之不渝。
金在撰写博士论文时,一些大学和教堂聘请他去工作。金的导师和教授们力劝金应大学之聘执教,认为他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学者。金本人也有在大学任教的愿望。但是亚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的德克斯特大街浸礼会教堂( Dexter Ave. Baptist Church )聘请之意甚为殷切。虽然到白人种族主义特别严重的亚拉巴马州去工作,对于金和他的妻子并非愉快之事,然而出于为黑人服务和改善种族关系的责任感,金终于接受德克斯特教堂的聘请,担任牧师,并于1954年9月开始工作。
在黑人民权运动史上,1954年的一件大事是美国最高法院对布朗案作出了公共学校实行种族隔离违反宪法的裁决。这是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长期进行法庭斗争取得的重大成就。但是南方各州极力抵制最高法院的裁决,拒不执行。亚拉巴马州也不例外。美国最高法院在1955年又作出让步的裁决,允许南方各州以“审慎的速度”实行布朗案的裁决。这种情况使金感到采取非暴力直接行动的必要。
蒙哥马利市有居民九万人,其中黑人占五万。蒙市是州的首府,曾经是南北战争中南方联邦的第一个首都,白人种族主义根深蒂固,种族隔离盛行。金发现大部分黑人接受现状,黑人领袖不团结。金以极大热情投入工作,为黑人办事,建立各种委员会帮助黑人,并当选为蒙市有色人种协进会执委。金在德克斯特教堂头一年的工作很成功,声名日高,不少外地教堂纷纷邀请他前去讲道。
1955年岁末蒙市发生一件事,这件事把金推上了民权运动的历史舞台。
12月2日,市有色人种协进会秘书罗莎·帕克斯夫人( Rosa Parks )在公共汽车中拒绝让座给白人,被警察逮捕和控告违反市公共汽车关于种族隔离的法规。对此,黑人领袖们一致同意开展两条战线的斗争:向法院控告市公共汽车法规违反宪法;5日在全市开展黑人群众性直接行动,抵制乘公共汽车。占市公共汽车乘客75%的黑人,对于公共汽车上的种族隔离和白人司机(司机中无黑人)凌辱黑人的行为早已忍无可忍,群起响应抵制的号召。5日那一天,无一黑人乘坐公共汽车。轰动全国的蒙市黑人反对种族隔离的斗争开始了。
为了领导抵制运动和黑人今后的斗争,5日下午黑人领袖们(主要是牧师)开会,建立了蒙哥马利改进协会( Montgomery Improvement Association ),推选金为主席,并要金在当晚群众大会上讲话。当晚黑人踊跃参加霍尔特教堂的群众大会,座无虚席。金发表了讲话,说明集会的目的是为了取得名副其实的公民权,是抗议,是为了纠正社会对黑人的不公正待遇。他号召黑人团结,以非暴力抵抗把抵制运动进行到底。金最后说:“如果我们勇敢地抗议,然而又保持尊严和基督教的爱,将来写历史书时,有人将不得不说:‘曾经生活一个种族——黑种人,他们有道德的勇气站起来争取他们的权利,从而给历史和文明的动脉注入新的意义。’”金讲完话后,群情振奋。会议通过了向市当局和汽车公司提出的三点要求:一、保证汽车司机对黑人有礼貌;二、乘车先来先就座,黑人从后座往前坐,白人从前座往后坐;三、在黑人乘客占多数的线路上立即雇用黑人司机。
市当局和汽车公司拒绝了三点要求,并采用种种手段来破坏抵制运动:诽谤离间金同其他黑人领袖的关系;伪造同黑人领袖达成停止抵制运动的协议;以开车超速为借口把金投入监狱;以违反州禁止抵制的劳工法为由起诉和审讯金和另外88名黑人领袖和积极分子,等等。金接到的恫吓信和电话日达数十起,金住宅被炸。金等人被捕和受审,一时成为全国新闻和电视报道的重要内容,引起了全国的关注。白人种族主义者的暴行和市当局的压制,使金认识到他们不会自愿地给黑人自由,黑人必须坚持斗争,不能妥协。黑人领袖和黑人群众团结一致,月复一月地坚持抵制运动。1956年11月,美国最高法院裁决蒙市实行种族隔离的公共汽车法违反宪法。12月20日最高法院裁决下达到蒙市,公共汽车公司被迫取消种族隔离法规。抵制运动于是停止。不甘心的白人种族主义者于圣诞节后在蒙市搞起恐怖活动,炸黑人教堂和住宅,向黑人开枪,三K党游行,一时气氛紧张。但市当局怕事态扩大,突然改变态度,对金等89人的上诉案提出一项妥协方案:金交500美元罚款,市撤消对其余88人的控诉。金接受了这个方案。历时一年的蒙市黑人抵制公共汽车种族隔离的斗争至此胜利结束。
蒙市黑人抵制公共汽车种族隔离的抗议运动在黑人民权运动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章。它是黑人在整个南方第一次以非暴力直接行动进行的抗议斗争,突破了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局限于法庭斗争的传统斗争方式。它把黑人牧师作为民权运动领袖的作用提到新的高度。它唤起了南方黑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认识到自己的力量。对于金来说,它是非暴力抵抗的第一个重大胜利。在这次斗争中,金发挥了重要的领导作用,声名大振,一跃成为南方民权运动的重要领袖。
蒙市的斗争虽然胜利了,但仅仅打破了蒙市公共汽车的种族隔离,蒙市其他公共设施的种族隔离依然如故,整个南方各州的种族隔离依然如故。不仅如此,白人种族主义者还在极力抵制在公立学校取消种族隔离,在国会阻挠民权法的通过。南方黑人争取自由和平等的斗争,依旧是一个充满艰难险阻的漫长历程。
在蒙市抵制运动期间,贝阿德·拉斯廷( Bayard Rustin )曾向金建议,建立南方的民权组织,团结各种抗议力量,推进南方的民权运动。金很同意拉斯廷的建议,蒙市抵制运动后白人种族主义者的反攻。更使他感到建立组织的迫切性。经过一番筹备,1957年8月,金邀请了115名南方的黑人领袖在蒙哥马利开会,建立了南方基督教领袖会( Southern Christian Leadership Conference, SCLC ),金当选为主席,并担任此职直到逝世。
SCLC的宗旨是在南方各州展开非暴力直接行动,争取黑人的自由。第一步是开展黑人选民登记,使黑人取得选举权,通过投票把黑人和同情黑人的白人选进国会、州议会和州政府及地方政府,把白人种族主义分子赶下台,特别是改变国会成员的构成,以打破南方白人种族主义者同北方保守分子的联盟,推动民权法的通过。SCLC总部设在亚特兰大,很快发展成为美国民权运动的有影响的组织。1960年1月,金辞去德克斯特教堂牧师职务,迁往亚特兰大,全力领导SCLC的工作。
从1957年到1962年,金及SCLC的注意力放在开展选民登记运动上,但成效不大。这期间北方的民权组织在南方展开了静坐抗议和“自由乘客”运动,SCLC都予以支持。而南方的民权运动只取得零星胜利,并无重大突破。1962年金在佐治亚州奥尔巴尼进行了长达八个月的反种族隔离运动,也以失败而告终。
这里有必要提到金对非洲和印度的访问。1957年1月,金应邀参加加纳独立庆典。“回到祖先的国土”,使金感到美国黑人的斗争是摆脱种族压迫的全球运动的一部分。金从此十分关心非洲事务,并同非洲民族独立运动的领袖保持密切联系。1959年初对印度一个月的访问和考察,更坚定了他对非暴力抵抗的信仰。
1962年9月,SCLC在伯明翰市开年会。SCLC在该市的会员团体在一些商店开展的反种族隔离运动遇到严重困难,要求SCLC到该市领导运动。金接受了这一要求。
金考虑到,顽固的白人种族主义者乔治·华莱士当选为该州州长,伯明翰是种族隔离的堡垒。在该市开展抗议运动必将受到当局的武力镇压,这可以引起全国新闻界的注意,使国人的良心受到谴责,从而迫使联邦政府介入。若无联邦政府的支持,是难于在南方取消种族隔离的。
1963年是林肯颁发《解放公告》一百周年。金曾寄希望于肯尼迪总统。他著文劝说肯尼迪总统以总统行政命令颁发第二个解放公告,遭到拒绝,肯尼迪害怕得罪南方的国会议员。
1963年4月2日,金在伯明翰发动了反对公共设施的种族隔离运动。市当局采取高压政策,把许多示威者投进监狱。州法院发出禁令,禁止金等人示威。金在记者招待会上痛斥禁令是“在维持法律和秩序的掩饰下的暴政”,率领群众游行,被捕入狱。
金从监狱中寄出《伯明翰狱中书柬》,义正词严地逐条驳斥各方面对伯明翰抗议运动的攻击,特别驳斥了对他们“不守法”的指斥。金写道:“法律有两种:正义的和非正义的。……人们有法律的和道义的责任服从正义的法律,有道义的责任不服从非正义的法律……一切种族隔离的法律都是非正义的法律。”
示威继续下去,市当局的镇压变本加厉。5月2日至6日,大批警察毒打示威的黑人中小学生,放出警犬撕咬他们,用高压水龙冲击他们,3000人被捕。警察血腥镇压儿童和青少年示威者的情景经电视和报刊传遍全国千家万户,举国舆论哗然。7日,4000人举行了更大的游行。在这种情况下,商业界开始同金谈判,于5月11日达成了市中心区商店90天内取消种族隔离、60天内雇用黑人、两周内成立白人黑人种族委员会的协议。但是第二天,白人种族主义者就炸了金的弟弟的住宅和金住的旅馆。愤怒的黑人涌向街头,同警察发生激烈冲突。为防止事态扩大,肯尼迪总统于5月12日宣布调遣3000名联邦军队进驻伯明翰市郊,并要求维护已达成的协议,局势才平静下来。州最高法院被迫宣布温和派鲍特韦尔( Albert Boutwell )为合法当选的市长,罢了镇压示威的警察局长和另一名市政专员的官。随后新市长扩大了取消种族隔离的范围,包括公立学校在内。伯明翰黑人的抗议运动经过两个月的反复较量,终于取得胜利。这是金领导的第二次成功的抗议运动。
这是一次比蒙哥马利斗争影响大得多也深远得多的胜利,被认为是南方黑人民权运动的一个转折点。
在伯明翰胜利的影响下,约900座南方城市的黑人在1963年进行了非暴力直接行动,从纽约到加州有100万人举行了声援示威。结果南方261座城市取消了种族隔离。
伯明翰斗争的另一重要成果,是肯尼迪总统在6月11日向全国发表了关于民权的电视讲话,宣称:现在是美国取消种族歧视的疾苦和实现其光辉诺言的时刻了,“我已要求国会……对这命题作出种族歧视在美国生活和法律上没有其地位的承诺”。八天后,肯尼迪向国会提交了他的民权法案。
美国四大民权组织的领袖和著名的黑人工会领袖金、法默、威尔金斯、怀特利·扬和兰道夫〔1〕,为了对国会施加压力,推动新民权法的通过,决定1963年8月28日在首都举行盛大游行和群众大会。尽管肯尼迪加以劝阻,游行和集会仍旧如期在首都举行。来自全国各地的25万黑人和同情的白人在林肯纪念堂举行群众大会。金发表了《我有一个梦想》的著名演说。金说:
我有一个梦想。有那一天,亚拉巴马州……将变成这种状况,在那里小黑人男孩和女孩将同小白人男孩和女孩手拉着手,像兄弟姊妹一样走在一起。
这是我的希望。我将怀着这种信仰回到南方。有了这种信仰,我们将能够从失望的大山开出希望的宝石。有了这种信仰,我们将能够把我国刺耳的噪音转变为充满兄弟情谊的美妙交响曲。有了这种信仰,我们将能够一起工作,一起祈祷,一起斗争,一起坐牢,一起坚持自由,懂得有那一天我们终将得到自由。
当我们让自由的呼声响彻大地时……我们将能加快那一天的到来。那时上帝的所有儿女,黑人和白人,犹太人和非犹太人,新教徒和天主教徒,将能够一起歌唱古老的黑人歌曲:“终于自由了!终于自由了!感谢全能的上帝,我们终于自由了!”
这是一次显示黑人争取自由的决心的大会,对新民权法的通过有着重要的推动作用。会后肯尼迪总统在白宫会见了金和其他黑人领袖。
1963年对于金来说是繁忙的一年。他旅行了27.5万英里,作了350次演讲。这一年也是他获得极高荣誉的一年,他被《时代》周刊选为1963年的“风流人物”,成为获得这种荣誉的第一位美国黑人。然而金的成功也招来了白人种族主义者对他的更大仇恨,联邦调查局加紧了对他的干扰和诽谤,黑人穆斯林领袖马尔科姆·爱克斯( Malcolm X)则称他为“汤姆叔叔”,指责非暴力运动解除了黑人的防御,批评他的“爱你的敌人”的哲学。
1964年7月,国会终于通过了结束所有公共设施的种族隔离的公民权利法,这是民权运动一个重大胜利。但是南方的白人种族主义者极力抵制民权法的实施,种族主义暴行层出不穷。这一年的夏天,北方黑人长期积累下来的愤怒像火山一样地爆发了,纽瓦克、哈莱姆、费城、泽西城和芝加哥都发生了黑人的抗暴斗争。
这一年,为了回答白人种族主义者发出的“黑人还要什么?”的叫嚣,金出版了《为什么我们不能等待》一书。阐明了伯明翰运动的历史背景和意义,回答白人种族主义者说,“我们要绝对的自由和平等”,黑人已对妥协不感兴趣,关于奴隶制美国历史上的妥协太多了。在这本书中,我们看到金对于黑人争取平等的斗争的认识有了重要的发展。金指出,即使法律上的歧视明天就可以结束,如果黑人依旧贫困,就仍然不可能享有应有的权利,因此必须消灭黑人的贫困,争取黑人在经济上的平等。金提出国会应制定“处于不利地位的人的权利法案”。这样,金的思想就从争取黑人的社会平等到政治平等,进而意识到必须争取经济上的平等。
这一年,金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成为获这一荣誉的第三位黑人(另二位是南非的黑人)。这本来是美国人的荣誉,只因他是黑皮肤,联邦调查局局长胡佛( J. Edgar Hoover )为此气得发狂,更加紧了对金的诽谤和骚扰,白人种族主义者的抗议信竟然雪片似地飞向诺贝尔奖评审委员会。
这一年是总统选举年。金虽始终未明确表态支持约翰逊总统竞选连任,但极力公开反对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巴里·戈德华特。许多黑人投了约翰逊的票,使约翰逊以绝对优势当选。
这次总统选举,使金再次感到黑人选票的重要作用,必须在南方继续开展争取黑人选举权的斗争。当时在南方11个州平均有57%的黑人被剥夺了选举权,其中5个州达到72%,在亚拉巴马州则高达80%。在金看来,伯明翰斗争的成功经验,说明也可以采用直接行动唤起国人的良心,迫使国会制定保障黑人投票权的法律,规定派遣联邦官员到南方监督和进行黑人选民登记,使黑人能取得投票资格。
金和他的班子选择了亚拉巴马州的塞尔马市开展一次选民登记运动。塞尔马是第一个白人公民委员会的诞生地,保持着严格的种族等级制,黑人占总人口的一半以上。它是一个有代表性的南方农村小城市。
金和他的班子同当地黑人领袖经过准备以后,1965年1月18日(选民登记日)开始游行示威,口号是“给我们选票”。市当局大肆逮捕示威者,到2月5日,被捕者达3000人。金被保释后,曾去华盛顿会见约翰逊总统,谋求总统的支持。总统表示将向国会提出投票权利法。金回到塞尔马后继续组织群众示威,警察继续镇压。金于是决定3月7日(星期日)组织群众游行到州首府蒙哥马利向州长华莱士请愿,要求州长制止警察暴行和给予黑人投票权。州长下令禁 止往蒙哥马利游行。游行仍按计划进行,在途中遭到州警察的袭击,重伤17人,轻伤70人。这就是“血腥的星期日”。消息传开,全国为之震惊,北方许多城市举行了抗议示威,声援塞尔马黑人的斗争。约翰逊总统也谴责了警察的暴行。金于是向全国宗教领袖发出紧急呼吁,请他们到塞尔马来参加3月9日的“牧师向蒙哥马利进军”。全国各地的400多名牧师、犹太教教士、修女和学生,日夜兼程赶到塞尔马。游行队伍走到塞尔马市边界,为州警察所阻,返回塞尔马。当晚前来声援的白人牧师詹姆斯·里德( James Reed )被白人暴徒打死,全国哗然。事态日渐严重。3月15日约翰逊总统亲临国会,向国会发表了由电视转播的讲话,提出了《投票权利法》。两天后,蒙市联邦地区法院裁决:同意从塞尔马到蒙市的游行,州官员不得干涉。但州长华莱士给总统打电话,表示州不能保护游行者的安全,遭到总统的申斥。总统下令征调阿拉巴马州国民警卫队,并派出大批宪兵、警官和联邦官员到塞尔马。3月21日3000余人的游行队伍从塞尔马出发,向蒙市进军,25日25000人的游行队伍进入了蒙市。同年8月,国会通过了《投票权利法》。法律授权联邦政府派出官员到南方监督和进行黑人选民登记,并规定了对剥夺黑人在联邦选举中投票权的州进行惩罚的条款。此后,南方黑人选民登记的人数和参加选举的人数激增,黑人当选为国会议员、州议员和州政府及地方政府官员的人数大为增加。《投票权利法》的制定,是美国民权运动的又一重大胜利。这固然是全国黑人斗争的结果,但金领导的塞尔马斗争无疑起了重要作用。
在约翰逊总统签署《投票权利法》时,金的注意力已转移到北方城市黑人区的贫困问题。认为SCLC应在北方城市开展非暴力直接行动反贫困运动,改善黑人的经济状况。1965年8月洛杉矶市瓦茨区( Watts )黑人的大规模抗暴斗争更加强了金的决心。金选择了芝加哥市作为试验点。1966年1月金率领SCLC工作人员到芝加哥安营扎寨。但是近八个月的艰苦工作,并未取得什么进展,金的芝加哥运动失败了。
芝加哥运动失败的原因之一,是该市黑人对非暴力抵抗不感兴趣。金协助建立的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已不赞成非暴力行动,并提出了“黑人权利”的口号和不同白人合作的主张。为此,金在1966年出版了《我们从这里往何处去?》一书,宣传以非暴力直接行动在北方消灭黑人贫困的主张,并且批评“黑人权利”的口号。但金的主张显然不为北方贫穷的黑人所接受。1967年夏季,波士顿、辛辛那提、纽瓦克和底特律相继爆发了黑人抗暴斗争。
为了使黑人放弃暴力和回到他主张的非暴力抵抗道路上来,金设想了在首都华盛顿开展“穷人运动”的计划,即以较长期的非暴力行动迫使国会通过《经济权利法案》来消灭黑人的贫困。
1968年2月,金和其顾问及助手完成了这一计划的细节。运动将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来自全国各地的黑人和其他种族的穷人将在华盛顿安营,游行,举行群众大会;第二阶段,在首都开展静坐抗议和示威,打乱政府工作,引起逮捕,抗议和示威将持续三个月,迫使国会通过《经济权利法》;第三阶段,如国会仍无反应,则在全国各大城的某些工业或商业中心开展全国性抵制,迫使商人压国会满足黑人的要求。第一阶段将于1968年4月22日开始。金的顾问拉斯廷曾说金是在开展一场反对美国经济权力结构的阶级运动。金自己则表示:“白人美国必须认识,不剧烈改变我国的社会结构,黑人就不能得到正义。”这种改变将重新分配经济和政治权力,将结束贫穷、种族主义和战争。但是,未等到4月22日那一天,金已遇刺身亡,这个计划也随之夭逝。
前面已经提到,金是反对战争的。越南战争的美国化和逐步升级,使金感到不能保持沉默。他认为“种族主义、贫困和战争是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
1965年8月第二周,金在记者招待会和电视节目中敦促美国政府停止轰炸北越,明确声明要同河内和南方民族解放阵线谈判。他警告说,如果美国把战争升级,将使“整个人类”处于危险之中。他表示愿作调停人,把美、苏、中、越请到谈判桌上来。金的表态引起了各方面的批评,总统则在幕后施加压力,要他保持沉默。
9月初,金在应总统之请会见美国驻联合国大使之后对记者说:美国必须“认真考虑”改变对中国的政策。他的意思是中国不仅应该被“接纳”进联合国——这是美国政府激烈反对的,而且应参加越南的和平谈判。
1966年和1967年,金继续发表反对越南战争的演说。当时,年轻的黑人左派、黑人温和派和保守派、工会领袖、白人自由派政客、白宫和联邦调查局,都攻击金对越南战争的立场。
因反对越战而受到的指责和压力,开展反贫困运动遇到的困难和反对,以及不时传来的要暗杀他的恫吓,使金心绪不宁。他似已预感到他会突然死去。1968年2月4日,他在艾比尼泽教堂对黑人会众说:“我常常想到我的死……如果我的日子到了,如果你们要找某人赞扬我……就说我是争取正义乐队的指挥,就说我是争取和平乐队的指挥。”
两个月后,金果真遇刺身亡,怀着尚未实现的梦想与世长辞。
金牧师把他的一生无私地奉献给美国黑人争取自由和平等的事业,并为此捐躯。60年代是美国黑人争取平等权利斗争高涨和取得重要进展的年代。这些进展固然是美国黑人的各民权组织、广大黑人和主持正义的白人以各种方式共同奋斗的结果,然而金牧师的贡献却是不可抹煞的。特别值得指出的,是金牧师不是一位种族主义者,而是以白人、黑人、各种族人民在爱和正义的基础上和睦相处、共建美好的生活为理想的。
金的思想是随着斗争而不断前进的。他从争取黑人的社会平等到政治平等,进而意识到必须争取经济的平等。他不仅关心美国黑人的命运,而且对非正义及美国政府的错误政策,都不肯保持沉默,即使招来八方的非议和攻击也在所不惜。
在60年代中期的美国,金博士公开主张美国政府完全改变对华政策,他的远见和勇气令人钦佩。
金博士只活了39岁。但是,他作为一位反对种族歧视、争取黑人平等自由的英勇战士的光辉形象,却永远留存在人们的心中。他坚持正义、不畏强暴的高尚品德和他争取民族平等和社会正义的献身精神,将永远为各国人民所记忆和尊敬。
注释:
〔1〕美国四大民权组织是:南方基督教领袖会议(金)、种族平等大会(法默)、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威尔金斯)和全国都市同盟(怀特利·扬)。兰道夫是卧车侍者兄弟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