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在危机中——美国是否衰落论战述评

 

【题注】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得到哈佛大学Ernest R. May教授的大力帮助,特此致谢。【注尾】

 

徐国琦

作者现在美国哈佛大学历史系攻读博士研究生

 

 

美国会衰落吗?这是美国短短200余年历史中一个长久的话题。熟悉美国历史的人也许会同意这样一个观点:“天定命运”、“扩张”、“衰落”是理解美国的未来的关键词汇。美国的开国元勋们担心过美国的未来衰落。美墨战争、美西战争前后美国人也大喊过一阵“应承担天定命运”,向外扩张否则美国就要衰落的论调。进入20世纪后,在美国关于衰落的议论更是屡见不鲜。1957年苏联卫星的上天,越南战争的失败,美元的贬值和与黄金脱钩等一系列事件发生时,美国人都惊呼过美国在衰落。而且,至少从约翰·F·肯尼迪以来,衰落这个名词竟堂而皇之地进入美国四年一度的大选中,成为政治名词。如是而观,世人实在不应对美国人的衰落论调作“泰山崩于前”的惊乍了。

    然而,80年代中后期以来美国关于衰落的辩论在内容、性质及背景诸方面都大大有别于从前。如果说,19世纪美国人的所谓衰落说法反映了美国人的狂妄自大,80年代以前的衰落论调暴露出美国人的缺乏自信的话,那么,目前这场方兴未艾的围绕美国是否衰落的论战则是“狼真来了”的心理写照。

    这场论战有下列几个特点:一是持续时间长。如果从保罗·肯尼迪的《大国兴衰》问世作为这场论战的开端的话,〔1〕这场论战的结束尚无尽头。新的专著、新的文章正源源不断问世,加入论战之列。二是影响大。政界要人、学术名流、工商巨子、寻常百姓均卷入这场论战之中。甚至一些外国人都卷入了。如英国的苏姗·斯特兰奇(Susan Strange),法国人M·杰奎斯·阿提尼(Jacques Attali)都为此撰写过论著〔2〕。三是辩论已深入到美国的政治之中。1992年的大选实际上就是围绕如何应付美国衰落或危机展开的。〔3〕更耐人寻味的是,角逐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帕特里克·布坎南(Patrick Buchanan)也就衰落问题向布什挑战。〔4〕

    本文旨在对目前美国衰落问题学术论战予以客观介绍,并就其中主要观点、方法加以简要分析、评论。

   

一、衰落学派的观点

 

    保罗·肯尼迪是衰落学派的主要代表。两大学派的论战也是由他首先定下基调的。一般而言,衰落学派和未衰落学派实际上是围绕着他的观点及议论框架进行发挥或以之作为矢的予以批判的。肯尼迪俨然是衰落学派的旗手。

    肯尼迪有关美国衰落的观点主要体现在他的畅销书《大国的兴衰》及相关文章中。其主要观点是:虽然美国今天在世界经济、军事、外交方面仍执世界牛耳,但由于“帝国阵线过长”效应的影响,美国在世界总产值、贸易、高科技等项中所占的比例日趋下降,处于衰落状态。并正步历史上西班牙、荷兰和英国等大国衰落的后尘。美国决策人今天面对的将是“一个长期的尴尬现实:即今日美国国家实力已经远远不能同时保卫美国所有全球利益和承担所有义务”〔5〕,衰落已成为事实。美国目前能做到的只是如何“体面地”让衰落速度下降变缓而已〔6〕。肯尼迪建议美国正视现实,让外交政策中“实力与义务”相称。要做到这一点,美国应削减军备,减少其所承担的国际义务,吸取历史上大国衰落的教训。〔7〕。

    除肯尼迪外,属于衰落学派之列的包括大卫·卡列奥(David Calleo),罗伯特·吉尔平(Robert Gilpin),弗雷德·伯格斯顿(Fred Bergsten),斯梯芬·S·柯恩(Stephen S. Cohen),约翰·兹斯曼(John Zysman),查尔斯·P·金德尔伯格(Charles P. Kindleberger),托玛斯·麦考密克(Thomas McCormick),伊曼纽尔·沃伦斯坦(ImmanulWallerstein),阿伦·弗雷德伯格(AronFreidberg),曼柯·奥尔森(Mancur Olson),理查德·罗斯克伦斯(Richard Rosecrance)等人。他们各自著书立说,从各种角度解释美国为什么衰落及怎样才能避免进一步衰落。殊途同归,可谓是这些人著作的共同特点。限于篇幅,本文不可能将每个人的观点一一予以介绍。这里仅择几位有代表性作者的观点介绍一下。

    卡列奥关于美国衰落的代表作是《美国霸权之后:西方同盟的未来》。卡列奥认为,美国已开始相对衰落〔8〕。而且,“由于经济不景气及管理不当,相对衰落将开始转为绝对衰落”。〔9〕对于衰落的主要原因,卡列奥虽然赞成肯尼迪的说法,即系“美国义务过分延伸”所致〔10〕,但认为美国政治体系本身存在的弱点也是导致美国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11〕。他还从分析战后美国外交政策出发,认为美国衰落是战后美国外交政策的必然结果。美国大力扶植日本、德国势力,帮助它们发展经济,其结果必然要导致美国本身地位下降。所以,美国的衰落是战后美国外交政策“成功”的体现,而非“失败”的结果〔12〕。

    伯格斯顿也认为美国在经济上已经衰落。原因是美国过分依赖外国经济力量但又无力对外国经济实力予以操纵,加以影响。另一个原因是美国的生产率较日本、欧洲诸国要低。〔13〕

    历史学家麦考密克和社会学家沃伦斯坦则从世界体系论角度来分析美国的衰落。在沃伦斯坦看来,大国衰落是一个必然的循环过程,周期发生。如威尼斯在1550年前后衰落下去,荷兰在1660年前后衰落,英国在1873年后衰落。美国衰落发生在1967年〔14〕。麦考密克在其专著《美国半世纪》里对沃伦斯坦的说法加以进一步发挥。他认为,从历史上看,霸权在性质上是一种“现象”。其本身“包含着导致经济灾难的种子”。因为维持霸主地位需要经济和军事优势。〔15〕而这两者是一对矛盾。这种矛盾迫使核心大国总是位于“22条军规”的尴尬处境。要维持霸权,须维持强大的军事实力。这势必要影响经济发展,减弱经济竞争能力。反之,如裁减军备,以加强经济,则霸业难保。100年以前的英国就这样被这种矛盾拖垮,现在轮到美国重蹈覆辙了。〔16〕

    顺便提一下,虽然麦考密克的分析方法在实质上与肯尼迪并无多少差异,二人都是从分析经济与军事关系入手的,但麦考密克却强调他的方法与肯尼迪等人存在实质上分歧。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对肯尼迪及其他现实主义者来说,“经济权力只是扩大国家影响的一个工具,而非动因”。而他本人则恰恰相反〔17〕。

    上述学者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美国衰落难以逆转的看法。但还有一部分学者,虽然也认为美国已经衰落,但并不认为这种衰落是不可避免的。他们认为,如果美国采取有效措施,改弦易辙,美国仍有可能重新回到霸主地位。

    吉尔平即属于这一类学者。他认为美国衰落的主要原因是由于美国不同的政治利益集团一意追求本身利益得失,而不顾国家大局所致。从而造成消费大于生产和投资,以及海外义务负担过重等现象。如果美国能克服这些利益集团的影响,衰落是可以避免的〔18〕。

    弗雷德伯格虽也站在肯尼迪衰落学派的旗下,但他不赞成肯尼迪的“帝国阵线过长”的理论。他认为,国防开支或军事负担并不是美国衰落的主要原因。军事负担充其量只不过使美国已经衰落的局势变成更严重罢了。他认为导致美国衰落的主要原因是美国的国内政策与政治。如增加福利、扩大消费等都是导致美国衰落的主要原因。〔19〕。

    罗斯克伦斯的《美国经济复兴:一个新的大胆战略》可能是美国虽衰落但可挽回阵营里的最有代表性的一本书。罗斯克伦斯从很早时候起,就一直留意美国的权力消长问题。早在1976年,他就主编过一本叫《作为普通国家的美国:其外交政策及未来》(康耐尔大学出版社出版)。他在该书的导言中写道,美国称霸的时代已经“结束”。〔20〕就外交政策中“负担及义务来看”,美国“现在是”,而且“应该是一个普通国家”了〔21〕。

    1987年,罗斯克伦斯又出版了另一本代表他衰落论调的书——《贸易国的兴起》。其主要观点是,由于美国及苏联沉湎于紧张的军备竞赛,这影响了两国的经济发展,从而促成了一批新的成功的贸易国家应运而生。这批贸易国家在经济上巨大的成功,迫使美国进入衰落期。〔22〕

    然而,在《美国经济复兴》一书中,虽然他仍认为美国处于衰落状态,但过去的那种悲观调子则完全不见了。如果以前可以称其为不折不扣的“衰落”论者,现在由于该书的出版,则应称之为“衰落—复兴”派了。在这本书中,尽管他还是用了一定篇幅谈美国正步历史上英国等大国的后尘,在经济、科技、贸易方面正在衰落,〔23〕但全书的基调似乎不是分析美国为什么衰落,而是集中在它怎样才能复兴方面。罗斯克伦斯认为,美国衰落固然是事实,但美国“能够而且将会复兴”。“在对政策采取重大调整之后,它将重新恢复处理国内经济及社会问题的能力,并在未来的岁月里,对国际社会的稳定作出贡献”〔24〕。目前的衰落,在一定程度上对美国是一件好事,因为它可以刺激美国调整经济和政治体系,给美国领导人提供改革之机。〔25〕而且,现在的国际形势也对美国有利。所以,美国目前的衰落只是一个“新生的序曲”。〔26〕

    罗斯克伦斯关于应付衰落的主要建议并不新鲜,无非是削减联邦赤字,提高教育水平,增加储蓄,增加科研及发展方面的投资,鼓励美国商人及金融家重视长远利益,要有长远目标等等。

    关于美国的长远目标,一位年轻的学者戴维·亨德里克森专门为此撰写了一部书,书名叫《美国战略的未来》。他认为美国长远目标的核心应是“目标与手段的平衡”。亨德里克森指出,自70年代起,美国就出现了“目标与手段”的脱节,他称之为“李普曼鸿沟”。正是这种鸿沟,导致美国的衰落。〔27〕

   

二、未衰落学派的反驳

 

    未衰落学派主要是反驳衰落学派的观点而兴起的。其主要反驳对象是肯尼迪。两大学派的主要分歧当然是美国衰落和未衰落的问题。未衰落学派主要从下述几个方面反驳衰落学派的基本观点:

    一、错误的历史横向比较。未衰落学派不同意包括肯尼迪及其他一些衰落学派成员关于美国正走英国等历史上大国老路的说法。认为这种类比方法是不科学的甚至错误的。沃尔特·罗斯托(Walt Rostow)便公开撰文批评这种类比,提醒美国人“当心”〔28〕。不过对这种类比批评最激烈的恐怕要算哈佛大学小约瑟夫·纳伊(Joseph Nye, Jr.)教授。纳伊认为今天的美国与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至少有四个基本不同的地方:第一,霸权的程度不一样。纳伊与他的哈佛同事罗伯特·科霍恩(Robert Keohane)均认为,“英国从未达到美国在1945年后在世界产值比重方面所占的比例”。今天的美国仍旧能保证美国本身及国际社会的安全。但英国当时很难做到这一点;第二,美国比英国在依赖外部世界方面程度要小。例如,进口只占美国国民生产总值的20%左右,但进口在1914年英国的GNP中所占比例高达25%。两国在世界经济中所占比重也大不相同。即使在大英帝国达到强盛顶峰的19世纪70年代,其所占世界经济比重只名列第三。然而,今天美国的名次仍遥遥领先。比最接近它的竞争者的GNP还要多出近一倍;第三,美国今天在国防义务方面比英国当时的选择余地要大得多;第四,两国所面临的地缘政治上的挑战也大不相同。当时美国、德国、俄国都是英国经济、军事上的强有力的挑战者,但今天,没有国家能在军事上、经济上严重威胁美国。而且,拖垮英国的不是大英帝国本身,而是德国。〔29〕

    二、错误的历史纵向比较。未衰落学派中不少学者认为,肯尼迪等衰落论者把今天的美国与1945年的美国相比同样是不正确的。因为1945年美国达到权力顶峰的现象是不正常的。这种“非正常”的现象是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效应”造成的。因为二战把主要大国拖入极端的暂时的衰弱状态,而未受战争损害的美国相应上升到“非正常”的强盛地位。随着其他国家逐渐恢复到正常的水平,美国地位有所下降当然也是正常的。根据纳伊和另一位哈佛大学教授塞弥尔·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等人的说法,“二战效应”大约延续了25年左右。所以,到70年代中期以后,美国在世界产值、贸易中比重跌落,不过是回到自然状态而已。〔30〕用亨廷顿的话说,这不是“衰落”,而是一种“调整”,是某种“恢复”。恢复到正常状态。所以,将这种所谓的“衰落”视为“调整”,“更能接近美国的现实”。〔31〕纳伊对此也有一个形象的比喻。他称处于“二战效应”影响下的美国就像一个街道中称王称霸的小男孩。他的横行乡里只是一时的现象,因为其他小孩都得了流感。一旦他们从流感中恢复,小男孩的影响下降便是自然的了。〔32〕所以纳伊认为,“一旦别国经济健康恢复,美国的优势地位注定要下降”。〔33〕斯坦利·霍夫曼(Stanley Hoffman)也撰文指出,美国的这种衰落不仅正常而且是美国有意造成的。“因为1945年以后的世界格局完全是不正常的。为此,美国尽力帮助西欧、日本、南朝鲜和台湾发展经济。结果必然是美国在世界总产值中的比例下降”。〔34〕

    既然将今天的美国与1945年的美国相比不对,那么与哪一年比对呢?纳伊倾向于1938年。因为这一年正好是二战爆发的前一年,未受到“二战效应”的影响。其地位可以代表美国实际水平。美国在世界产值中所占比重在70年代中期后摆脱掉“二战效应”的影响,趋于稳定并延续至今,回到了应占的地位,即与1938年时其所占的比重大致相同甚至高一点。〔35〕兰德公司的查尔斯·沃尔夫(Charles Wolf)也持同样的比较法。他写道,“如果使用更确切和更有代表性的参照年份——比方说60年代中期(或二战前的年份,如1938年)——我们便可发现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即美国在世界总产值中的比重在‘那时’与‘现在’大致相同,约为22%到24%左右”。〔36〕

    三、“帝国阵线过长”理论不对。未衰落学派不同意用所谓“帝国阵线过长”理论来证明美国的衰落,认为与事实不符。在未衰落学派中的许多学者看来,美国今天的国防开支比过去下降而不是上升。美国今天在海外承担的政治和军事负担也较50-60年代要轻得多。〔37〕美国今天的国防开支大约为6%左右,但在冷战期间曾高达10%。所以,理查德·哈斯认为无论如何也谈不上美国“帝国阵线过长”。他甚至斥责衰落派要求美国削减军备、减轻国防义务负担的建议是“小事聪明,大事糊涂”。因为这种建议有可能导致对美国不利的世界均势局势的变化,从而浪费更多的美国人力和物力。〔38〕

    正是从以上三个根本分歧出发,未衰落学派认为美国没有衰落。衰落学派之所以得出错误的结论,是因为他们使用了错误的方法和理论。不过,在未衰落论者之间对于看问题的角度,解释方法等方面也有分歧。大致归纳,大约有两种意见。一是认为美国根本就没有衰落,美国今天仍是头号大国。或者如果说美国权力有所起伏,但美国的基本霸主地位并未动摇。即使有暂时的衰退现象,也没有什么害处,容易解决。另一种观点认为虽然美国尚未衰落,但确实存在严重问题。这些问题如不尽快、妥善解决,前景则不容乐观。

    本·J·瓦滕伯格(Ben J. Wattenberg)和查尔斯·克劳斯谟(Charles Krauthammer)

等人大概可归于持第一种意见者之列。瓦滕伯格的新书《第一个全球国家》集中体现了他关于美国是否衰落的意见。该书实际上是他的专栏文章选辑,无完整体系,体裁零散,内容尚有不连贯或矛盾之处。但有一点却很明确,那就是他清楚表达出美国从未衰落的观点。他在书中明确宣称:“我认为有关美国衰落的说法是胡说八道”。〔39〕美国不但未衰落,而且会在国外影响越来越大,国内社会将变得更好。它不但是头号大国,而且正成为“第一个全球国家”。〔40〕他号召美国继续积极参预国际事务,奉行“新天定命运主义”,继续在国际社会发挥领导作用。

    克劳斯谟与瓦滕伯格殊途同归。他在最近的一篇文章《单极时刻》中声称,冷战之后的世界格局的特征是世界不是多极化,而是单极化。“现在是单极时刻”,目前世界权力的中心是在“无法挑战的超级大国——美国”,在最近的将来,没有国家能够与美国抗衡。克劳斯谟比瓦滕伯格聪明之处在于他承认美国目前存在经济问题。但认为这种经济上的危机无损于美国的“单极”地位,因为经济力量虽是维持大国地位的一个必需条件,但并不是唯一条件。

克劳斯谟认为美国能够维持单极地位在于它是唯一的拥有军事、政治、外交、经济等多项优势的大国。既然美国是处于“单极”地位的超级大国,何以解释在海湾战争期间美国国务卿及财政部长在全世界托钵化缘的现实?克劳斯谟承认这是一个尴尬的事实,经济衰退将最终影响到美国的“单极地位”。但他不同意这种经济衰退是“帝国阵线过长”造成的。他认为衰退的根源在美国国内,如低税率、低储蓄率、生活水准太高等。在他看来,美国积极卷入国际事务不但不会引起国内经济衰退,反而促进经济增长,因为美国的经济发展有赖于一个开放的安全国际环境。〔41〕

    纳伊的理论在一定程度上亦可归于第一类意见之列。尽管他的论战著作可能是未衰落论者中最有体系、最为复杂的。纳伊完全不同意美国衰落的看法。指责衰落论者对美国问题的“诊断”是错误的,减轻美国的国际义务的负担的主张恰恰会造成美国的衰落而不是避免衰落〔42〕。纳伊还指责衰落学派把“对外力量的削弱”与“内部衰退”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混为一谈”。纳伊认为,尽管美国存在许多问题,但并未衰落。他批评衰落论者用过分夸张或虚构美国过去的强盛来证明今天的衰落〔43〕。纳伊强调美国在过去无论是在军事还是在经济上“从未成为十足的霸主国”。〔44〕美国今天存在的问题在过去也存在,有时甚至更严重。美国今天纵有衰退迹象,那也是美国战后政策使然。因为美国在战后“并非追求称霸盟国,而是倾向于促进它们的经济振兴和建立一个遏制苏联的战略伙伴关系”。这种衰退是一种自然的反应,而不是衰落的标志〔45〕。

    纳伊理论的重要性在于他从一种全新的角度即新的国际关系相互依存的现实来分析美国力量的性质变化和衰落问题。他认为衰落论者并未弄清美国力量的真正所在。纳伊认为美国力量由两部分组成:硬力(hard power)及软力(soft power)。硬力指军事、经济等力量。软力包括社会的弹性、阶级的流动性、经济的开放性,文化、意识形态的吸引力等。美国在这两种力量特别是软力方面,处于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地位。衰落论者只看到美国力量的硬的一面,而忽视了其软的一面。而在今天的这种互相依存的国际关系形势下,软力更能发挥巨大的作用。美国目前应注意的正是加强“软力”优势。〔46〕正是从“硬力”与“软力”概念分析,纳伊得出结论说美国不但毫无衰落,而且正处于上升状态。也正因为新的国际形势及美国两种力量的综合优势,纳伊声称美国不但不应从国际事务中退出,而是在国际社会中将“注定”承担“领导”地位。〔47〕

    未衰落学派中的持第二种意见的人可更确切地称之为“复兴”论者。在他们看来,目前美国的问题并不像衰落论者指出的那样严重,并未达到衰落的地步,或虽过去有点衰落迹象,但现正在复兴。美国的当务之急是采取有效措施,解决问题,防衰落之患于未然。《华尔街日报》记者凯伦·E·豪斯(Karen Elliot House)更明确地表述了这一点。她这样写道:“经济力量理所当然地最终依赖人口资源”,而美国拥有这样的资源。美国经济上的主要竞争对手日本则正处于老龄社会,又缺乏外来移民。正是这种有利的人口资源,可以帮助美国“恢复”国家活力,让“美国之梦永存”〔48〕。

    亨廷顿亦可归于“复兴”派之列。他认为说美国衰落是错误的,因为美国并没有衰落。美国在国际上影响力下降是因为美国与别国之间的力量鸿沟在缩小,因为美国今天面临的是一个在经济上、军事上、政治上比以前更冷酷无情的世界。他虽然承认美国存在经济衰退,但批评衰落派的分析经不起推敲。在他看来,美国出现的困境不是“帝国阵线过长”,而是卡特、里根政府政策失误造成的。“消费主义,而不是军事主义,是美国力量的威胁”。亨廷顿认为这种政策失误将会并能够得到纠正。他认为,对一个大国的真正考验是它的“复原力”。而美国在过去和现在都比别国拥有更强的“复原力”。〔49〕

    美国NBC晚间新闻评论员约翰·钱塞勒(John Chancellor)是未衰落学派里一个特别的人,观点也很有趣。他在《危险与希望:对美国的评论》一书里写道,“本书不属于衰落派”,“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可避免的力量促成美国衰落”。美国的确存在严重危险,但这种危险的存在是美国“自己的错”。美国人既然造成了错误,他们也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他声称自己是一个“乐观主义者”,“而不是衰落论者”,但是一个“受惊的乐观主义者”。〔50〕

    钱塞勒的“受惊”的确有许多理由。因为他发现“美国的事情很糟”。〔51〕在国外,它受到严重挑战,在国内,生活水准下降,巨额财政赤字和贸易赤字,教育体系紊乱等等。但他认为所有这些问题不是由“帝国阵线过长”造成的,而是由于美国领导人处理不当或“放任自流及漠不关心”。

    钱塞勒的结论是,美国并未衰落。现在的危险虽很大,但“希望更大”。它需要的是马上行动,正视危险及“成功的信念”。〔52〕他相信美国人一旦觉醒或受到惊吓后,是“能够创造出奇迹的”。〔53〕

    亨利·诺(Henry Nau)也不赞成美国衰落的说法。认为说美国衰落“只是一个谜而已”。美国目前的经济衰退,只是由于缺乏“目的或政策”的“人为错误”,是可以补救的。批评美国衰落派忽视了美国仍有多方选择的余地。只要美国信仰并实行自由市场政策,一切都会好起来〔54〕。霍夫曼也认为声称美国衰落的人忽视了今天的世界是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这一事实。在今天变化了的世界体系里,美国虽未真的衰落,但“已无力控制”世界。美国今天能做到的是“领导”而不是“统治”世界。〔55〕

    在本节的最后我须提一下唐纳德·纽霍特兰(Donald Nuechterlein)的观点。纽霍特兰在他的最新著作中《美国重新受命》(遗憾的是,这本书在谈到中国时,出现了许多不该错的错误)中,试图在衰落问题论战中保持中立姿态,例如他在书中表示同意纳伊的观点,认为美国在90年代仍处于上升状态,它在世界上的地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挑战。但他也表示赞成肯尼迪的意见,认为由于美国全力投入冷战中,忽视了美国的经济基础,造成美国在前十几年的衰落。不过,他的基本观点仍属复兴派之列。他指出,美国虽衰落过一阵,但在1981-1989年期间已得到恢复。在1990年4个综合指标(国防、经济、外交及价值观)方面,美国至少在三个指标中的地位甚至比25年前还好。只有经济指标一项较1980年差。但这一项是完全可以得到改善的。他认  为美国在90年代的任务是如何把80年代的力量复兴维持下去。所以,纽霍特兰的观点是美国现在根本不是衰落,而是情况很好。〔56〕

   

三、几点评论

 

    论战双方表面上看,似乎旗帜鲜明,观点对立,但实际上,却是同多异少。在许多问题上,双方并无实质分歧,只是视角不同而已。换句话说,他们表达的是一个硬币的不同面罢了。例如,纳伊总是说衰落学派“强调〔美国〕大帐簿上的消极面,但它还有另外的一面”。〔57〕双方的论战有时颇有抬杠之嫌。强调哪  一面或从什么视角看问题是双方方法论上的重大区别,而不是观点上的实质差异。实际上双方都同意,如果以1945年为参照系,美国今天的地位确实在下降。美国今天确实有许多严重社会和经济问题,这是事实。问题是如何分析这种事实。双方的争论似乎可以归纳为这样的数学表达法。即(以1945年为100),衰落派认为美国今天的力量库里X%是空的。未衰落学派则认为美国力量库中,(100-X)是满的。双方的论战实际上是围绕两个问题进行的。一是X究竟多大?二是该不该以1945年作参照系或以什么作参照系?要回答这两个问题,首要的一点是要采用一种标准的尺度来衡量。遗憾的是,双方正是使用了不一致的尺度。如果论战双方总是用不同的尺度来测量美国的力量库,大概永远不会正确回答美国是否衰落问题。

    在怎么比较上论战双方也同样出现分歧,而同什么比较或怎样比较是问题的关键。如前文指出,衰落学派喜欢同1945年比。肯尼迪在其《大国兴衰》一书中明确写道:美国从本世纪60年代以来,“正迅速失去1945年在世界财富、生产和贸易中所占相对比重。”要认识美国相对衰落,“最重要的事实”是应“提1945年”。〔58〕诚然,同1945年比,人们很容易得到美国衰落的结论。连纳伊这位未衰落学派的主要发言人也承认,“毋庸置疑,美国在20世纪末的今天比在20世纪中期的力量要小得多”。〔59〕但纳伊他们并不同意用1945年作参照系。他们觉得1938年作为参照系较好。但是选用1938年也有问题。这就是1937-1938年美国再次陷入经济危机,其在世界产值中的比重、出口份额在这一年比通常年份又小得多。当时由于各种原因的作用,其他国家则躲过了这场危机。所以,双方的参照系选择都有重大误差。一个是故意把参照系定得太高以说明美国今天的衰落,另一个则有意把参照系定得过低,来证明美国并未衰落。

    现在可以算出双方对X多大的答案了。如果选用1945年为参照系,这个X似乎很大,大到甚至超过50%。但要用1938年为参照系,则这个X很小,小到几乎是零甚至是负数。而且X多大的问题还涉及到双方的统计方法问题,这同样是一个比较方法问题。纳伊采用近几年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其他一些机构的统计方法,即使用各种币值的实际购买力而不是汇率来比较各国GNP的大小。他的《注定领导》一书即主要采用这一统计方法。得出结论是美国在过去15年里所占的世界产值比重,甚至在7个主要经济大国中所占的比重不是下降而是上升了。但肯尼迪仍采用汇率来统计美国的经济力量。两种方法的差别是很大的。如果用汇率来计算的话,日本的GNP已达到美国的60%左右。但要用实际购买力计算的话,则只有美国的40%了。两种方法哪种为佳,是否都各有利弊,这当然不是肯尼迪、纳伊等人能解决的问题,这是经济专家的事。但我的怀疑是,如果论战双方总是用不同的参照系,不同的统计方法来说明共同的问题,恐怕双方的论点都有似是实非的嫌疑。

    看来,论战的关键还不是哪一年为参照系或采用哪一种统计方法问题,关键在于论战双方怎样给关键词“衰落”(decline)和“力量”(power)下定义。双方在定义上都有些问题,有很大的分歧。

    首先是“衰落”包不包括国内社会、经济、文化、伦理、政治等方面的恶化及在国际社会影响力下降(包括GNP、贸易比重、外交影响等)两方面内容?或者说衰落只是一种外部力量对比,与内部恶化本身没有特别的直接联系?著名学者雷蒙德·阿龙认为,内部衰微与外部实力下降是两码事。“衰微(decadence)暗含价值判断”,“衰落(declin)则描述一种实力关系”。〔60〕纳伊在其对美国力量进行评估时,实际上采用的就是这一定义。他认为“衰落”本身不包括“内部恶化”问题,应把“衰落”视为“一种力量关系”。〔61〕所以,即使美国内部事务糟糕,只要外部力量关系没有“衰落”,就不能说美国衰落了。肯尼迪虽并未对“衰落”和“力量”两词下过明确的定义,但读者还是可以从他的著作中看出他的定义实际上是指第一种,即衰落=内部恶化+外部影响下降。对“衰落”定义的分歧,直接影响到他们对美国力量的分析。肯尼迪主要是从经济力量来分析国际力量对比。纳伊则更多的从国际关系的变化及美国力量性质的变化方面来衡量美国的实力,认为“软力”的作用更大。但肯尼迪则怀疑这种“软力”的效果。他问道,当日本和德国成为全球的主要经援国,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债务国时,美国难道仅能凭所谓“软力”领导世界吗?〔62〕

    两个定义,谁是谁非?笔者不想也无力在这里作出判断,但就论战本身来看,双方的概念模糊显然无助于双方在美国衰落问题上作出有说服力的解释。概念问题毕竟还是学术问题,最终可以得到解决。然而双方在论战时却搅进了强烈的感情色彩,这就不是学术问题了。这一点在未衰落派学者身上尤其明显。

    未衰落论者指责主张衰落的学者是“失败主义者”,〔63〕认为这种“失败主义”的论调除真的会导致美国衰落外,没有多少积极意义。〔64〕甚至指责如果美国真的衰落的话,那是衰落学派的过错,因为是他们把美国误入歧途。〔65〕瓦滕伯格在他的书中列举出肯尼迪的“三大错误”,其中“最大的错误”是肯尼迪不懂得美国,因为他是一个年轻时移民美国的英国人。〔66〕这种带有感情色彩的理由很难站得住脚。就在同一本书中,瓦滕伯格为了证明美国不会衰落的观点,引用了大量的托克维尔的话,宣称托克维尔直到今天“仍然是美国的最好观察者”,〔67〕但托克维尔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法国人,而且在美国居住的时间比肯尼迪要短得多。这里除掉感情色彩外,很难发现有多少学术成份。

    衰落派学者也没有避免在论战时掺进感情色彩。肯尼迪在自己的文章中便坦率地声称,在讨论美国衰落问题时,“我清楚地发现很难做到客观”。他指责未衰落学者特别是纳伊的著作有“诱使美国领导人盲目乐观”的危险。指控彼得·诺瓦克(Peter Novak)等人的未衰落论调“不可饶恕地助长了美国文化的骄傲自大情绪及种族优越感”。〔68〕

    这种感情色彩甚至延伸到评价衰落论战本身的意义上。例如,肯尼迪认为美国人讨论衰落本身说明了美国在衰落。因为国家就像一个人,强壮的人从不担心身体,只有在身体变得虚弱时,才开始谈论健康。一个大国只有在它衰落时才容易考虑履行大国义务的能力问题〔69〕。但纳伊、亨廷顿则认为美国人讨论衰落恰恰说明美国没有衰落。因为一个人越是担心自己的健康,他就会变得更健康。所以,只要美国人周期性地被提醒美国要衰落的话,美国就不可能衰落。在亨廷顿看来,这种关于衰落的一般美国人的担心和争论实际上是一种“大众心理和时尚的表示”,而不是对美国“力量的分析”。〔70〕双方在学术辩论时都掺入感情色彩,进一步降低了双方在论战中的科学性。

    为什么论战双方陷入含糊不清的参照系统计方法及感情色彩中不能自拔?也许根子在美国是否衰落问题本身。今天我们很难在衰落与未衰落之间找出一条明确的界限。而且,很难用传统的大国衰落的眼光来看一个生活在完全不同的新的国际体系下的美国衰落问题。这是一个全新的时代。是后冷战时代,是一个苏联作为政治实体不再存在的时代。是一个信息时代。是一个技术、经济、文化、价值观扮演国际关系中重要角色的时代。这种时代对每一个现代国家都是严峻的挑战,对本身的确存在许多严重问题的美国更是如此。但是,这也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如果一个国家能奉行一种正确的政策,选择一条正确的路线,也许这种时代能提供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危险+机会,这正是中国式的“危机”定义。所以,我倒觉得用“美国在危机中”而不是“美国在衰落”来描述美国局势,可能更符合今天的现实,而且更能让大家心平气和地讨论美国的现实处境,而不是陷入像这场关系衰落问题论战的纠缠不清之中。

   

注释:

 

〔1〕事实上,在肯尼迪出版《大国的兴衰》(Paul M. Kennedy,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Economic Change and Military Conflict From 1500 to 2000. 1st ed. New York, NY, Random House, 1987)之前,美国学者已出版不少关于美国衰落的论著。但只是在肯尼迪《大国的兴衰》在1987年问世后,关于美国衰落才引起广泛注意。故一般都以肯尼迪这本书作为英国衰落问题论战的开端。

〔2〕见Susan Strange States and markets, London: Pinter, 1988和The Future of the American Empire, 载于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 vol.42, Fall, 1988; Jacques Attali系法国密特朗总统的主要顾问及欧洲重建与发展银行负责人。他在1990年出版了一本重要的有关国际形势发展的著作,其中有很大篇幅讨论美国衰落问题。其法文书名是Lignesd'Horizon, Paris, Foyard, 1990。该书现已被译成英文出版。其英文书名是Jacques Attali, Millennium: winners and losers in the coming world order, U.S. ed. New York, Times Books, 1991.本书的主要观点是:美国衰落已成为毫无疑问的事实。在经济上,美国事实上已退居日本之后,并沦为“日本的谷仓”。在政治上,统一的欧洲将会发挥越重要的作用。

〔3〕New York Times, December 16, 1991, A1.

〔4〕New York Times, December 11, 1991, B12.

〔5〕Kennedy,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p.515.

〔6〕Kennedy,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p.534; Schlesinger, James R. "Is the United States Facing a Period of Inevitable Economic Decline" , Aug. 12, 1988, v.2, n.6, p.412; Kennedy, "The Decline of America", The Atlantic Monthly, Aug. 1987, v.259; Kennedy, Luttwak, Edward N.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Edward N.与Paul Kennedy的对话), American Scholar, Spring, 1990, v.59, n.2.

〔7〕Kennedy, "A Guide to Misinterpreters", New York Times, April 17, 1988.

〔8〕Calleo , David P., Beyond American hegemony: the future of the Western Alliance, New York: Basic Books, 1987, p.4.

〔9〕Calleo, "The End of the Hegemony of the Cheap", New Perspective Quarterly, Spring, 1988, p.32.

〔10〕卡列奥在《美国霸权之后》一书中多次提到“美国义务过分延伸”的影响(如第216、220页)。

〔11〕〔12〕Calleo, Beyond American Hegemony, p.219; p.216.

〔13〕C. Fred Bergsten, "The World Economy After the Cold War", Foreign Affairs, Summer 1990, vol.69, No.3.

〔14〕Immauel Wallerste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World Crisis",载于Terry Boswell and Albert Bergesen, eds., America's Changing Roles the World System, New York: Praeger, 1987, pp.14-17; Wallerstein, America and the World: Today, Yesterday and Tomorrow, New York 1990.

〔15〕McCormick, Thomas J. America's Half-century: United States Foreign Policy in the Cold War,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c1989, p.155; McCormick, "World Systems",载于Michael Hogan and Thomas G. Paterson编辑的Explaining the History of American Foreign Relation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1, p.94.

〔16〕McCormick, "World Systems", p.95; Nigel Harris, Of Bread and Guns: the World Economy in Crisis, New York, Penguin, 1983.

〔17〕McCormick, World Systems, pp.96-98.

〔18〕Robert Gilpin,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rinceton, N.J.: PrincetonUniversity Press, 1987; Gilpin, War and Change in World Politics, Cambridge, New York: CambridgeUniversity Press, 1981. Mancur Olson, The Rise and Decline of Nations: Economic Growth, Stagflation, and Social Rigidities, New Haven: YaleUniversity Press, 1982.

〔19〕Aron Friedberg,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American Strategy", World Politics, vol.41, No.3, April, 1989.

〔20〕〔21〕Rosecrance, Richard N, America as an Ordinary Country: U.S. Foreign Policy and the Future, N.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76, p.1; p.264.

〔22〕Rosecrance, The Rise of the Trading State: Commerce and Conquest in the Modern World, New York: Basic Books, 1986.

〔23〕〔24〕〔25〕〔26〕Rosecrance, America's Economic Resurgence: a Bold New Strategy, New York: Harper & Row, 1990. pp.7-8; p.30; p.212-213; p.48.

〔27〕David C. Hendrickson, The Future of American Strategy, New York: Holmes & Meier, 1987,请参见他的另一部著作:Reforming Defense: the State of American Civil-military Relations,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88.

〔28〕W.W. Rostow, "Beware of Historians Bearing False Analogies", Foreign Affairs, Spring, 1988.

〔29〕Nye, Joseph S. Bound to lead: the Changing Nature of American Power, New York: Basic Books, c1990, pp.49-68; Nye, "The Misleading Metaphor of Decline: Analogies Between the United States and Post-imperial Britain Are Inaccurate and Mischievous." The Atlantic Monthly, March 1990, v.265, n.3; Robert O. Keohane, "Power and Interdependence", Scott, Foresman/Little, Brown series in political science, 2nd ed. Glenview, Ill. Scott, Foresman, 1989; Keohane, Nye, "Power and Interdependence revisite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Aut.1987, v.41, n.4, 725-753.

〔30〕Nye, Bound to Lead, pp.72-73.

〔31〕Samuel P. Huntington, "The U.S.-decline or renewal" Foreign Affairs, Winter 1988, v.67, n.2. Huntington, "Coping With the Lippmann Gap", Foreign Affairs, Winter, 1988, v.66, n.3; Mary H. Cooper, Fukuyama, Francis; Huntington, "Can Defense Contractors Survive Peace" Editorial Research Reports, Sept 29, 1989, v.2, n.12.

〔32〕Nye, Bound to lead: p.6.

〔33〕Nye, The Misleading Meraphor of Decline: p.87.

〔34〕Stanley Hoffmann, "Reagan's America: Innocents at Home", 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May 28, 1987, v34; Hoffman, "What should we do in the world", The Atlantic Monthly, Oct 1989, vol.264, No.4.

〔35〕〔37〕Nye, Bound to Lead, pp.73-78; p.88.

〔36〕Charles Wolf, America's Decline: Illusion or Reality Wall Street Journal, 12 May, 1988, p.22.

〔38〕Richard Haass, "the Use of History", Orbis, Summer, 1988, p.414.

〔39〕Ben J. Wattenberg, The First Universal Nation: Leading Indicators and Ideas about the Surge of America in the 1990s, New York: Maxwell Macmillan International, 1991, p.188.

〔40〕Wattenberg, The First Universal Nation, p.17, p.8.

〔41〕Charles Krauthammer, "The unipolar moment." Foreign Affair, Winter 1991, v.70, n.1, p.23(11),请参见他的另一篇文章"Can America stand alone", Time, Oct. 22, 1990, v.136, n.17, p.96.

〔42〕Nye, The Misleading Metaphor of Decline, p.86.

〔43〕〔44〕Nye, Bound to Lead, p.xii; p.viv.

〔45〕Nye, "Understanding U.S. Strength", Foreign Policy, Fall 1988, p.107.

〔46〕Nye, "Soft power", Foreign Policy, Fall 1990, n.80.

〔47〕Nye, "Soft power", p.166; Nye, "Against 'Declinism' - American Power After the Cold War", The New Republic, Oct.15, 1990, v.203, n.16; Nye, "The Changing Nature of World Power." Political Science Quarterly, Summer 1990, v.105, n.2; Nye, "No, the U.S. Isn't in Decline", The New York Times, Oct.3, 1990, v.140, p.A21(N) p.A33(L).

〔48〕Karen Elliott House, "Are We Underestimating America's Future" Reader's Digest, May 1989, v.134, n.805;请参见House发表在Wall Street Journal上的系列文章:(1)"The '90s & Beyond: as power is dispersed among nations, need for leadership grows; economic rivalries pose risk of instability that U.S. might lessen--if it will the price of calling the shots." Wall Street Journal, 213:1+Feb. 21, 1989. (2)"The '90s & Beyond: Communist giants are too burdened at home to lead much abroad; Soviets face wobbly empire, sick economy; China has better luck, but far to go; an ideology under siege." Wall Street Journal, 213:1+Feb.6, 1989.(3)"The '90s & Beyond: Europe's global clout is limited by divisions 1992 can't paper over; economic unity offers hope, but old national rivalries will hold continent back; how to react to Gorbachev" Wall Street Journal, 213:1+Feb.13, 1989.(4)"The '90s & Beyond: for all its adfficulties, U.S. stands to retain its global leadership; basic strengths should blunt challenge of Japan, China, Russia and unified Europe; one issue: the will to lead." Wall Street Journal, 213:1+Jan.23, 1989.(5)"The '90s & Beyond: though rich, Japan is poor in many elements of global leadership; in politics, arms and ideology, it wields little influence, while alienating many; myth of an Asian trading bloc." Wall Street Journal, 213:1+Jan.30, 1989.

〔49〕Huntington, The U.S.-Decline or Renewal

〔50〕〔51〕〔52〕〔53〕Chancellor, John. Peril and Promise: a Commentary on America, New York: Harper & Row, 1990. p.12; p.16; p.163; p.22.

〔54〕Henry R. Hau, The Myth of America's Decline: Leading the World Economy into the 1990s, New York: OxfordUniversity Press, 1990.

〔55〕Hoffman, "What Should We Do in the World" p.88.

〔56〕Donald Edwin Nuechterlein, America Recommitted: United States National Interests in a Restructured World, University Press of Kentucky, 1991.

〔57〕〔59〕〔61〕〔64〕Nye, Bound to Lead, p.xii; p.5, p.73; p.16; p.xvi.

〔58〕Kennedy,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p.432.

〔60〕Aron, Raymond, In Defense of Decadent Europe, South Bend, Ind.: Regnery/Gateway, 1979, p.xv.

〔62〕Kennedy, Fin-de-Siecle America,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June 28, 1990, p.37.

〔63〕Nye, Misleading Metaphor of Decline, p.86.

〔65〕Haass, The Use of the History, p.419.

〔66〕〔67〕Wattenberg, The First Universal Nation, p.188; p.23.

〔68〕Kennedy, Fin-de-Siecle America, p.32; p.36; p.38.

〔69〕Kennedy, 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 p.530.

〔70〕Huntington, The U.S.-Decline or Renewal. pp.77-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