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研究》1998年第1期

   

   

《美国研究》十周年纪念致词

 

资中筠

【注释】资中筠: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注尾】

   

   

    《美国研究》自1987年创办以来,到今年已经整整十年。比起社科院许多历史悠久、发行量大的大型刊物来,我们算是年轻而小型的,影响面也没那么大。但是就研究美国而言,几乎可以算是唯一的全国性综合学术刊物。自1989年中华美国学会成立之后,《美国研究》又成为美国所和学会共同办的刊物。

    关于《美国研究》的实质性内容,大家可能注意到,1987年的创刊号一反办杂志的惯例,是没有发刊词的。只有“编后”中的几句话,概括了本刊的目标,那就是:“逐渐成为全中国所有从事研究美国问题的学者们共同的园地,成为大家交流对美国认识和理解的一个中心”。这是一个非常笼统的目标。另外在本人写的登在第一篇的“中国的美国研究”中,对中国人为什么要研究美国提出了四点看法。这篇文章没有经过集体讨论,不能算代发刊词,因此那四点看法也只能是一家之言。但是也没有人反对,或提出过修正、补充。在我主管这个杂志的过程中,心目中也就大体上以此为目标。这四点是:为了正确地估计国际局势;为了与之打交道需要知己知彼;为了中国现代化的参照系;为了研究人类发展的规律以之作为一种典型。当然这前提是美国是方今世界上最现代化的超级大国,其发展道路又是一种特殊的典型,才值得这样来研究,这与对待任何一个影响比较小的国家显然是不同的。这四点其实也是很灵活的,涵盖面可以很广,特别是最后一点纵向研究其历史,横向研究其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各个领域,内容可以非常丰富。现在到了20世纪即将结束,人类正好面临许多重大变革的关键时刻,我觉得研究美国还应该增加第五点,就是面向未来。当前,总结20世纪,预测21世纪已是一个热门话题,而美国在这个话题中同样占据着突出的地位。美国的兴与衰、内外发展趋势、在各种硬的和软的指标中的排行消长等等,仍然对21世纪世界的走向起决定性作用。当然在这个话题也离不开中国。从这点上说,研究中美关系又多了一层意义,应该有一个新的视角。

    十年来,《美国研究》力求成为全国性的园地,从作者的面来看,这点基本上做到了。这是全国美国研究界的信任和支持。如果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话,那就是:美国问题有其特殊敏感性,我们在历经国内和国际的各种风雨起伏中,没有出现过方向性的问题,做到了坚持客观、严肃和学术性,不跟风,不媚俗。对于作者经过研究思考而得出的一家之言都予以尊重;同时不追求耸人听闻的效果。这样做的结果可能引不起轰动效应,但是比较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当然刊物所反映的研究的深度和水平还有很大欠缺,特别是并没有做到像应该的那样不断向深度和广度发展;很多有关美国本身的大可探讨的题目没有得到反映;理论性的探讨也较少;这主要是与全国研究状况和研究者的关注点的局限性有关。我一直认为,作为全国性的美国研究刊物,对大家所关心的当前中美关系的问题当然应该有足够的反应,但是从事政策性研究的,以及一般的国际问题研究的刊物有许多,而专门对美国的各个方面作跨学科研究的全国性的学术刊物只此一家。特别是作为社会科学中的一个分支,理应在上述第四个目标,即对美国的发展得出些规律性的看法,并且尽量提高到理论高度,多做一些贡献。一个时期以来,大家都感到《美国研究 》刊登外交和中美关系方面的文章较多,而对美国本身的研究不够。1995年改组了编委会,更便于集思广益。在编委会上也讨论了如何扩大选题的问题。自1996年起更加有意识地组织、选登美国经济、社会、文化、思潮等方面的稿件,有所改进。但是还不能令人满意,编委们提出的许多建议也没有都落实。这里主观、客观困难都有。这些年来,我们所刻意培养的各学科的人才的流失、经济大潮对基础性的学术研究的冲击是普遍性问题,不仅于美国研究为然,也不是一本杂志能左右的。但是,就在这客观形势下,也应该承认,还有潜力没有充分挖掘,作为杂志也还有进一步主动开发和组织的余地,同时也有待于美国研究界共同努力。

    关于文风,记得李慎之同志在创办美国研究所之始,在研究人员中一再提出写文章的标准是“文通字顺”。看起来似乎要求太低,实际上从那时到现在,流风所及,一本杂志要坚持这一点并不容易。对于时下有些违反中文常识安心让人看不懂的文风,我想很多读者都有体会,不必多讲。我们杂志的研究对象决定了文章作者所依据的材料相当大部分是外文的,因此,不但在实质上而且在文风上也避免食洋不化,写通顺的中文,是需要经常给予特别注意的。从总体而言,我们不敢说篇篇都做到“文通字顺”,但是至少历届责任编辑在取舍和处理稿件上都有这样的共识,遵循这个看来很低其实相当高的标准。同时,我们比较强调学术规范,并从1995年以来更加有意识地加以提倡,严格要求,对促进这一领域的写作规范化作出一点贡献,博得学术界的好评。而另一方面,杂志在风格上就感到严肃有余而生动活泼不足。有鉴于此,自1994年以来,杂志在改版上作了一些努力,增设了新栏目,也登一些短小精悍的文章,增加了信息量,希望能有所补救。从1995年起我们出了《美国研究》英文版年刊,选译每年中文版的文章。至今出过三期,不幸由于经费问题看来明年将难以为继。

    这里我必须提到两位今天不在场而对杂志做出开创性贡献的人,即美国所第一任副所长吴展同志和专门为创办杂志而调来的邵宏志女士。前者从一开始就是办刊 的积极倡导者;而后者在当时十分艰苦的条件下,以超常的热情四处奔波,对印刷、装帧、封面设计乃致校对都力求第一流。最后,还要提到一点,《美国研究》从一开始就是由美国所的打字室电脑打印排版的。不仅是中文,英文也是如此。在版面上如果看起来还比较悦目的话是和我们这方面的技术人员的水平和努力分不开的。现在,《美国研究》的简单介绍已经上了国际网络。

    以上不能算对杂志的总结,只是几点感想。归根结底,杂志的源头是全国研究界的成果。借用一句朱熹的诗:“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所以说,成绩首先是大家的,提高杂志的水平也要靠大家,这并不是一句客套话。办杂志的人可以并应该做到的是尽量把这源头活水引进来,也就是能反映我国在美国研究方面最新成果和最高水平,然后通过主动组稿起一些推动和促进作用。但是首先得有研究成果,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因此,杂志的某些不足之处也来源于研究界本身的不足,这也不算诿过。

    我个人自杂志创办起,作为美国所的副所长和所长,一直把《美国研究》作为工作重点中之重点。后来号称主编,实际工作做得不多,现在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正好在这十周年之际,经取得美国所领导和编辑部同意,从明年第1期起由王缉思同志接任主编。他是现任美国所所长, 又是中华美国学会副会长,同时他年富力强,一定会有许多新思想、新点子,使《美国研究》以更高的水平,更新的面貌跨过世纪的门槛。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