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研究》2000年第1期

   

   

《稳定的单极世界》评介

 

王帆

   

   

    冷战结束之后,针对新孤立主义和对美衰落的历史性恐惧,许多美国理论家都在探讨如何既能维护美国的霸权地位又能够避免以往帝国扩张而导致的衰退周期,由此形成了几种说法:一是霸权是危险的。以塞缪尔·亨廷顿的《孤独的霸权》为代表,主张放弃美国的单极霸权;二是霸权稳定论。以理查德·N·哈斯的《美国如何当老大》和《规制主义——冷战后的美国全球新战略》为代表,为美国如何维持霸主地位出谋划策;还有就是本文将要介绍的威廉·C沃尔弗斯(William C. Wohlforth)的《稳定的单极世界》。【注释】William C. Wohlforth: “The Stability of a Unipolar World,”International Security, Vol.24, No.1, Summer 1999, pp.5-41.【注尾】

    在讨论权力均衡的问题时,美国出现了几种值得注意的说法:一种说法认为后冷战时期基本上是单极世界,由于苏联解体留下了权力真空,这个真空只能由实力最强的美国来填补;另一观点认为冷战后将出现一种相对稳定的、权力多极世界,这个多极的统一体将是一个合谐的体系,遵循共同的规范;还有一种观点指出,随着结构性的变化,国际关系最基本的行为体——民族国家将逐步消失。沃尔弗斯并不是首创单极世界提法的人,他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分析了美国作为单极的特征和实质,提出了一套单极体系的理论和战略构想。

 

一、当前世界是单极体制,单极世界是稳定的

 

    沃尔弗斯认为,单极是这样一种结构,在这个结构中某个国家的能力是如此巨大,以致于无法被抵消。一旦实力如此集中,一个在本质上即有别于多极(有三个或三个以上大国的结构)也有别于两极(两个国家比其他国家更有实力的结构)的结构就会出现。与此同时,实力又并没有集中到产生一个全球帝国的程度。单极不应该与拥有一个强大国家的多极或两极体系或只有一个强权国家的帝国体系相混淆。因此,作者没有使用“稳定的单极霸权”,而是比较小心地使用了“稳定的单极世界”的说法。

    按照肯尼思·沃尔兹的看法,一个国家要想成为一极,必须在权力的各个组成部分获得高分:人口和领土的规模;资源配置;经济能力;军事力量;还有竞争力。其中国家的经济、军事和其他力量不能被割裂开来分别加以衡量。【注释】肯尼思·沃尔兹:《国际政治理论》,北京·中国公安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58页。【注尾】作者认为,1990年有两个国家达到这一标准。现在一个已经失去原有地位,新的一极没有出现:2-1=1,现行体制为单极。

    作者指出,美国与英国在巅峰状态的不同之处在于,除人口和军事人员之外,美国的各项指标均名列前茅。美国不仅拥有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高科技经济,而且是世界大国中高科技制造业占有量最大的国家。美国在研究和开发上的开支相当于其他最富裕的西方七国的总和(而西方七国在研究和开发上的费用占世界90%)。美国在所有先导型关键领域均占支配地位,这将极有可能使美国支配21世纪的世界经济。

    美国在数量和质量上的优势组合是史无前例的,而且转化成为独一无二的地缘政治地位。美国是唯一具有全球行动能力的大国;如果遇到挑战,它还有可能在关键战区形成陆地防务核心;它拥有世界上唯一的远洋海军;空军天下第一;相对于其他核大国的第一次核打击优势;它继续在军事后勤、指挥、控制、通讯和情报等领域提供充足资金。在防务上的投入仅占国民生产总值的3%,却已经超过其他大国开支的总和——而这些大国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美国接近的盟友。防务上的研究开发经费比其余大国的总和还要多。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没有一个主要大国能够产生抗衡美国的能力。

    冷战的结束和苏联的解体比之过去任何与体制相关的战争更能有效地验证权力关系。以往涉及体系的战争总是留下一些大国处于或准备争夺它们的相对权力。与此相反的是,两极是建立在两个国家的基础之上的,其中一极的解体比多数战争能带来的影响力更大。冷战时期,以超级大国为一方,以其他强国为另一方的实力对比比欧洲体系内任何类似的力量对比都要大。假如确认苏联美国是第一阵营的话,那么一方从超霸地位的衰落必然使另一方成为唯一,这是自1815年以来任何时代无法相比的。

    对大英帝国时期和冷战初期的定量分析显示,集中在领先国家中的权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但在两个时期,事实上的实力差距比测量显示的更小。尽管不对称的实力结构和微小的实力差距在现代国际关系史中是正常现象,但在90年代初期没有这种特征,因而战后霸权时期是无法与冷战后单极体制相提并论的。单从实力分布上的明显差别,就能够预料到现在的世界政治与过去在作用上的巨大不同。

    通过以上分析,作者认定现行体制毫无疑问处于单级状态。与两个世纪以来的领先国家相比,美国拥有比潜在的超级大国或所有其他大国力量总和更大范围的优势。而且,在现代国际关系史中,美国是第一个在所有重要力量构成中(包括经济、军事、技术和地缘政治)具有决定性优势的国家。绝不应该把这种数量和质量上史无前例的力量组合描述为昙花一现的时刻。

 

二、单极有利于世界和平

 

    作者从体制分析入手,指出单极体制是有利于世界和平。由于美国的这种绝对的力量优势消除了以往体制中的一个重要的冲突根源:即对国际体制中领导地位的霸权竞争,因此没有任何力量能将它们的政策成功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即与美国在战争或扩张竞争中取胜。也没有任何力量有可能采取哪怕是招致敌对的步骤。与此同时,单极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其他大国之间的安全上的竞争。为了减轻局部安全冲突,限制其他大国之间费用昂贵的竞争,美国作为这一体制的领导者,拥有手段和理由来维护关键的安全机制。对于这些二流国家而言,只要可预料的平衡的代价仍然十分巨大,他们就会具有与处于领先地位的单极力量保持一致的动机。作者的这一看法与罗伯特·吉尔平的观点:“如果没有哪一个国家认为力求变革国际体系是有利可图的,这种体系就是稳定的,即处在一种平衡状态”是相一致的。【注释】罗伯特·吉尔平:《世界政治中的战争与变革》,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6页。【注尾】

    作者这样认识单极世界,认为单极有助于减少超级大国之间的战争,并使他们对权力和安全的竞争处于相对的低水平状态,因为领先国家的实力优势抑制了霸权争夺者的倾向,同时又减小了大国之间均势政治的实质和利害关系。作者强调他这一看法的依据来自两大著名的现实主义理论:霸权理论和均势理论。他认为:

    霸权理论认定某一特殊的实力大国(霸权)有助于国际秩序的稳定,只有在力量发展出现不平衡导致有能力挑战原有支配国家领导地位的另类国家出现时,才会改变。领先国家的实力垄断越突出越巨大,与这一大国相一致的国际秩序将越和平。冲突出现的关键是领导国家认为它有能力捍卫其地位,而居于次席的国家相信自己有实力挑战这种安排。当领导者和挑战者之间的总体差距非常小或当挑战者在某些国家实力要素上取代了原有领导国家,而在其他要素上没有改变,两种力量对这种情况都不感到满意时,最有可能产生此类认识和愿望。因此,领导国家的实力优势的总体规模和普通性对于和平是至关重要的。由于单极建立于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实力聚合的美国的基础上,也就消除了霸权的争夺导致冲突的潜在的重要来源。

    均势理论认为由无政府状态下的国家组成的任何系统都会有一种趋向均衡的倾向。正如沃尔兹指出的那样:“实力出现失衡,无论谁支配它,对于其他国家都是一种潜在的威胁。”【注释】Kenneth N. Waltz, “Evaluating Theories,”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Vol.91, No.4, December 1997, p.915.【注尾】这一中心论点暗含着的一个看法是:单极将不会持久。但均衡理论还预言了一个很少被人注意的事实:只要这一体系仍然是单极,就将是和平的。

    沃尔兹认为,两极比多极更少战争危险,因为它减少了不确定性。作者按照同一逻辑推断说,在所有结构中,单极是最少战争风险的。因为只要获得单极,在关于联盟的选择和实力的评估方面,几乎没有不确定性。二流国家唯一适合的选择就是唯命是从于单极大国(要么公开要么暗中),或者,至少不采取可能引发敌对的行为。只要二流国家的安全政策服从单极大国的优先选择,为了安全和地位而卷入冲突的可能性就不大。单极的政策倾向毫无疑问就是集团的倾向。而且,单极领导者比任何体制的领导者更有可能奉行干涉主义。单极大国能够利用二流国家的依赖性和实力优势来维持一种使二流国家免遭麻烦的联盟体系。

    总之,霸权理论和均势理论均揭示了实力的高度集中能够带来一个和平的结构,均势理论认为强权越少越好,因此,单极是最好的,在这种体系内的安全竞争是最少的。霸权理论则认为,拥有广泛的权力构成的领先国家的突出优势能够消除对于霸权的竞争。那么,综合概念上的单极也就相应减少了大国对于安全和地位的竞争。

    当作者意识到他的这种有些绝对的说法有可能招致有力攻击时,还特别指出单极不意味着所有冲突的结束或美国始终有办法解决所有问题,它仅仅意味着以往困扰决策者的两大问题——霸权之争和大国间均势政治的消失。

 

三、单极体制具有持久性

 

    在分析了当前的单极体制有利于和平之后,作者进一步指出,单极体制还具有持久性。从时间上看,这一体制已经持续了十个年头,只要美国的路线不出现问题,它可以像两极体制那样长久。在几十年内,不会有任何一个国家达到像美国那样在任何一个力量环节都能居于领先的地位。作为一个与其他大国两洋分隔的近海国家,美国可以不冒任何破坏均衡的危险而保持它的优势。而挑战单极体制的任何一个国家,如日本、中国、德国和俄国都没有这种幸运。在创立一种全球体系与美国实力进行对抗之前,这些国家增强国力的图谋和与并非同心同德的国家建立联盟的尝试都有可能引发地区力量失衡。

    作者认为单极依赖于两大支柱:一个是已经讨论过的单纯的实力上的规模和广泛性,这使美国拉开了与其他国家的距离。这种巨大的实力差距表明,逆向的变化必须非常强大才能有助于产生结构上的影响。第二个支柱就是地缘政治看重的地理因素。美国除了拥有所有其他优势之外,还有四个最可靠的盟友:加拿大、墨西哥、大西洋、太平洋,这就是位置优势。作者认为,苏联位于欧亚大陆中心地带是两极制形成的关键条件。类似的情况是,作为近海国家的美国的位置决定了单极制的性质和可能的寿命。这一优势是无法用单纯的数字表现出来的。

    在当前的体系下是否可能出现反对单极的联盟的形成呢?作者认为在相当长时期内是不可能的,因为“联盟不是结构”。在单极体制下不可能有制衡,一旦制衡成为可能,这一体系就不再是单极。结构是否出现变化部分取决于联盟是否能有效地集合单一国家的力量。联盟只有在这种程度下才能组织力量:即他们依赖于联合,愿意将武装力量、国防工业、基础设施和战略决策合并在一起。对国际关系史的粗略观察可以看到协调反霸联盟是十分困难的。联盟国家常常需要唯潜在的霸权国马首是瞻,当局势不利时,他们不得不担心被盟友所抛弃或卷入其他国家引起的冲突之中。与此同时,渴望成为霸权的国家还不得不确信其国内政局的稳定。总之,单一国家比联盟中的许多国家更具有主动性。比之联盟国家难于协调实力而言,单极能够获得更大的力量组合,从而使联盟不易形成反对它的力量。作者指出,“显然,像单极这样的状态还没有得到正确认识。”

    那么,新的地区单极的出现会不会导致多极化格局的形成?作者认为,若要终止单极,地区强国仅仅在传统联盟中协调政策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必须将经济上的潜力转化为具体的成为一极所需要的能力,即它的国防工业和实施实力计划的能力必须能够发挥像美国那样的作用。于是,多极制回归的前景涉及到地区统一和强大的地区单极的出现。在不远的将来,欧洲,中亚,东亚若要形成与美国相抗衡的一极,这一地区的资源需要真正集中在一国或决策机构的手中。近期,如果欧洲或中亚中心地带(欧盟成为真正的国家,或俄罗斯重建帝国)真正统一,或德国、俄罗斯、中国或日本能成为该地区的值得重视的单极支配力量,两极和多极的必要条件才会出现。

    与这种前景相关的问题在于反对地区霸权、谋求地区平衡的力量比全球性的与美国较量的力量更为强大。在这些潜在的可能成为一极的国家所在的地区里,中国、日本、俄罗斯或德国所遭到的遏制力量比美国自身所面临的抵制更为有效。也就是说,由于美国所具有的地缘上的与其他大国两洋相隔的优势地区,它不会像其他大国那样在一开始扩张时就遭到地区平衡力量的抵制。它能够直接将影响扩及到其他地区,这也是美国在20世纪能够以较小的代价迅速崛起的原因之一。

    作者指出冷战的重要遗产之一是加强了单极世界的发展。美国是冷战的胜利者,这一现状反映了它的选择。美国并无多少扩张的动机,它的力量优势主要集中在维持现状而不是与现状相违背。这就减少了其他国家制衡美国的动机从而加强了稳定。冷战的另一个主要遗产是,两个主要的多极地位竞争者日本和德国(或者欧洲)是美国接近的盟友,它们的安全深深根植于美国。这种依附性减缓了这些国家提升作为超级大国的机制和能力的速度。与此同时,美国从冷战中继承了一个全球性的军事结构,这一结构深深渗透于结盟和对美国友好的国家之中,而且成为在世界范围内的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实体。这种优势比数据显示的东西更能阻止竞争。最后,冷战和冷战的终结带来的一个教训是不可能通过增加针对战争的国内总动员方式来成功地实现均势。“通过国内总动员的方式,从相对较小或是并不发达的经济中分离出一个美国那样规模的军事实力,这样的前景比之30年前似乎更不可能。”

    作者认为,从1991年以来出现了巨大的制衡力的说法是夸大其辞的。其他大国缺乏明确的意愿,以承受任何有实质意义的政治和经济上的代价来与美国相抗衡。多数大国正忙于登上美国的战车,甚至于缩减了他们的军费。其他大国之所以采取谨慎的作法是因为力量分布的现实使他们无法与美国抗衡。而美国在欧洲和亚洲控制的安全机制也使增加军事能力的愿望得到抑制。

    作者承认单极制的说法甚至在美国也遭到谴责,一些人指责美国的目空一切,而二流大国从来没有停止关注他们在国际关系中的地位。对此,作者解释说,单极制并不意味着大国间所有政治的结束。但必须看到此类行为既没有破坏现有的支配结构也没有影响主要超级大国的统治。

    同时,虽然一些主要大国比在两极制下拥有更多的管理空间,但这一事实也并不意味着单极已经让位于一种新的多极化的形式。两极体系的结束减少了地区安全的相互依赖,扩大了地区大国的活动领域。单极的概念并不是仅仅反映了地区大国的存在。当世界是两极的时候,美苏总是从战略上思考在这一体制内的任何地方采取行动,而现在,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对美国的各个战区构成重大影响。

    他认为,地区的和二流国家的竞争不应该被混淆为重建多极化的结构。无论是中俄“战略伙伴”关系,还是俄罗斯、德国、法国的“欧洲三驾马车”,都没有任何实质承诺或冒与美国相对抗的严重风险。对于许多国家而言,理想的选择方案是模棱两可,即在对美国最重要的事务中与它紧密合作,同时又倡导建立一种平衡。这种政策表面上对美国领导世界表现不满,而实际行动却与美国保持一致。

    作者对这一问题的结论是,当今世界出现了独一无二的权力分布,这既带来了合作的动力,也带来了观念和机制上的变化,即全球范围的霸权竞争和安全利益的争夺不再是必然的。

 

四、单极体系的战略构想

 

    沃尔弗斯关于单极稳定论的核心或者说落脚点实际上是为了明确美国未来政策的方向,即美国应该勇于正视单极制的事实,抛却以往优柔寡断、模糊不清的作法;美国应该进行干涉,而不必因担心霸权的成本问题而缩手缩脚,因为美国已经强大到必须而且完全有可能进行干预的程度;在美国缺乏外来威胁、无须付出过多就可以实现其目标的有利形势下,美国决不应该“自我放弃。”

    作者提出:“传统学派认为,单极从根本上是不稳定的,美国任何轻微的违规之举都有可能引发危险的动荡。我认为情况正好相反:单极是持久的,也是和平的,最大的危险是美国的行动太少。作为一个拥有无可争议的优势的国家,美国比任何国家更有可能轻视这一国际系统和它的挑战。但由于这一系统是围绕美国建立起来的,这就要求美国进行约束和管理,美国对挑战的反应及提供的法令越有效,这一系统将越长久和越稳定。政策选择的确可能对权力增长的幅度带来差别性的影响,但如果单极比两极或多极更安全也更廉价,它就将注入一种持续性的力量。”

    作者清楚在分析冷战后秩序和美国大战略的相互关系上一直存在争议,但还是认为:20世纪未的实力分布是史无前例的。虽然这一值得重视的定论是可变的,但美国当前的实力垄断是世界上的新事物,即使世界政治依然按照原有的规则运转——即使民主,新形式的相互依存,以及国际机制于事无补。不该期待回归均势政治或多极制。“原因很简单,我们生活在现代世界中的第一个单极体制中。单极不是一个‘时段’。它深深地反映了世界政治的实际情况,它有潜力存在几十年。”

    作者为美国提出的三点构想是:

    第一,不要再提“冷战后世界”,单极世界已存在近十年了。这一体系的关键是以美国为核心。19世纪不是“大英帝国”的时代,从1815年到1853年,它是英国与俄罗斯共有的时代;从1853年到1871年,它不为任何一种大国权力所有;从1871到1914年,它是大英帝国和德国的时代。相类似的情况是,冷战不是美国支配的时代,而是美国和苏联共管的时代。现在这种模糊性已经消失。一个大国高高在上。将这一时期称为真正的美国主导的时期可能招来一些非议,但它反映了现实,值得与美国利害相关的大战略的高度重视。

    第二,做得太少比做得太多更危险。作者认为美国的干涉是一种必需的动力,正如人们期待一个体系要有一个明确的领导一样。简而言之,为了体系的正常运转,美国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在每一地区,依靠美国的作用确立安全的基石似乎是唯一适合的选择。美国发挥作用越有效,这一体系就越持久。另一方面,如果没有将它的潜力转化为一种秩序所必须的能力,那么大国对于安全和权力的争夺很快将再度出现。

    第三,不要夸大代价。作者认为,权力分布的重点越明确,国家就越不可能在军备竞赛和危机中来验证它。由于美国当前的实力优势是极为明确和广泛的,因而其他国家有可能一致认为,破坏平衡不仅代价昂贵而且会招致风险。因此,除非它们看到美国完成使命的能力出现根本变化,他们理应控制军事预算。对于单极和其他大国而言,这整套系统可以在相对低廉的代价中运转。维持单极并不需要无限地承担义务。它只涉及对欧洲和亚洲的关键的安全机制的管理,维持对其他国家的一种愿望,使他们知道任何对美国地缘政治上的挑战都是无效的。只有存在这种愿望,其他国家才可能抑制他们的企图,这一系统才能在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情况下得以持续。作者遗憾地指出,问题在于美国总是表现出犹豫不决。受到国内福利制度和消费文化的制约,美国似乎不愿承受单极地位所带来的财政、军事和国内政治上的负担。同时,它又无法逃避干涉的需要。“结果是巡航导弹式的霸权,寻求廉价的单极地位和由别人付费的全球范围的代理人。”美国已经按照全球安全管理者的身份和“必不可少的”国家,在所有重要的事务中,对敏感的机制上的问题做出了反应。单极是如此强大而安全,以致于难以说服吝啬的公众预先支付维持体系的费用。因而,学者和决策者应该做的不是向美国公众宣传美国已处于过分干涉的危险中,需要对多极化的日益临近做好准备,而是应该更多宣传单极制的好处,从而为保持这一体制付出更多努力。

    作者最后的结论是两极制的终结不是由于欧洲、日本和中国的崛起。苏联实力的单一性和国内机制的脆弱性被证明是对两极制稳定的主要威胁。类似的情况是,联合的欧洲、崛起的日本或中国不可能成为21世纪初期结构变化的主要动力。美国国内机制存在至今的本质可能才是单极性稳定的关键因素。总之,当今世界秩序的特征不是美国潜在的威胁驱使其他大国走向多极化决定的,而是由美国能够长期居于支配地位的单极体制这个实际的结构决定的。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沃尔弗斯提出了一套有别于他人的单极霸权理论,即从体制分析角度论证干涉主义的必然性却有其特殊的地方,作者意在说明,干涉是体制本身决定的,而不仅仅是一种主观愿望。在美国发起了海湾战争、波黑行动和科索沃冲突之后,仍然认为美国干涉不够,这确实是值得注意的。但作者在美国如何进行干涉、如何应对国内的压力以及如何付出的问题上却一字带过,而这恰恰是决定美国未来政策的关键所在。

    同时,对于身处美国单极体制内的其他国家而言,在对待霸权的问题上,还应注意到由于格局的转型带来的冷战后霸权的新变化,不仅要看到其“蛮不讲理”、“横行霸道”的一面,还要看到由于体系的垄断和排他性带来的“精致的控制权”的一面,【注释】王逸舟:《西方国际政治学》,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10-311页。【注尾】这应该是未来更加值得思索的课题。

 

    王帆:外交学院国际关系史研究所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