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研究》 2008 年第 4 期
福克斯新闻频道的崛起与美国保守主义
王菊芳、余万里
〔内容提要〕美国福克斯新闻频道在 1996 年成立后，只用了 5 年多时间便迅速崛起为美国有线电视的“收视王”，击败了首创 24 小时新闻频道理念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福克斯新闻频道的成功，与其鲜明的个性、煽动性的言论吸引受众有关；更重要的是，福克斯新闻频道的保守化倾向正好迎合了美国社会过去 10 多年来的保守化思潮，这是它迅速崛起的大环境和深层次原因。
关键词：美国文化 媒体 福克斯新闻频道 收视率 保守主义
美国传媒业高度发达，竞争也异常激烈。成立于 1996 年的福克斯新闻频道（ Fox News Channel ，以下简称福克斯新闻）凭借煽动性、鲜明的观点，以及在报道战争时的超级爱国主义热情，成立 5 年后就迅速崛起为美国有线新闻频道的领头羊，在美国国内的收视人数一度是首创新闻频道理念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CNN ）的两倍还高。
福克斯新闻的崛起，引起了美国新闻界和学术界的高度关注。美国著名的新闻学府密苏里新闻学院的副院长埃斯特·索尔森（ Esther Thorson ）率先提出了“福克斯现象”这一论题，认为这种现象正引导美国新闻界走向歧途。【注释】毕竟、范旭：《从福克斯新闻现象看美国的媒体偏见》，载《传媒》 2005 年第 5 期。【注尾】福克斯新闻的成功，首先源于其与众不同的新闻报道理念和形式吸引了观众，但更与其保守化倾向迎合了美国的社会思潮有关。
一、福克斯新闻频道的迅速崛起
福克斯新闻隶属于澳大利亚裔传媒大亨鲁帕特·默多克（ Rupert Murdoch ）的新闻集团，成立于 1996 年 10 月 7 日 ，是一家 24 小时不间断播出新闻节目的美国有线新闻电视台，总部设在美国纽约。在成立之初，福克斯新闻并不被看好，但到了 2002 年 1 月，福克斯新闻的收视率却超过了一度如日中天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在福克斯新闻成立时，美国已经有两家全天候播出新闻节目的有线频道，一家便是当时已经声名赫赫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另一家则是比福克斯新闻早两个月成立的微软全国有线广播电视公司（ MSNBC ）。微软全国有线广播电视公司由美国三大电视网之一的全国广播公司（ NBC ）与软件业巨头微软公司（ Microsoft ）联手打造，实力不容小视。
相比之下，福克斯新闻的起点较低：没有现成的演播室，没有明星主持人，甚至连起码的编播设备都捉襟见肘。从招聘工作人员、寻找合适的工作地点到制定编播流程，福克斯新闻总裁罗杰·艾尔斯（ Roger Ailes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然而，对一家有线电视台来说，演播室、主持人、编播设备还只是新闻资源，另外一个决定有线电视台收视率的因素是它的入户数量。福克斯新闻开播时只有 1700 万订户，不到全国电视用户的 1/5 。【注释】斯科特·柯林斯：《狐狸也疯狂：福克斯和 CNN 的竞争内幕》，华夏出版社， 2007 年 10 月第 1 版，第 97 页。【注尾】 相比之下，美国有线电视新闻 网当时 的订户已经达到 6800 万，微软全国有线广播电视公司的订户至少在 5000 万左右。
无论从新闻资源，还是从入户数量来看，福克斯新闻在成立之初不仅无法与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相比，甚至也远远落后于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当时人们普遍怀疑美国有线电视新闻市场能同时容纳下两家，甚至更多的竞争者。
福克斯新闻在成立之初的几年收视率并不理想。 1997 年 2 月尼尔 森媒体 研究公司（ Nielson Media Research ，以下简称尼尔森）收视调查报告显示，福克斯新闻黄金时段的平均观众只有 1.6 万人，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为 2.7 万，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则高达 52.2 万人。【注释】斯科特·柯林斯：前引书，第 134 页。【注尾】
1998 年的克林顿弹劾案和 2000 年的大选为福克斯新闻提供了发展的机遇。到了 2000 年 5 月，福克斯新闻 24 小时的平均观众数仍尾随于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之后，为 13.5 万对 15.5 万，同期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观众数是 24.9 万。【注释】斯科特·柯林斯：前引书，第 156 ～ 158 页。【注尾】 但福克斯新闻此时已经缩小了与这两家新闻频道的差距。
福克斯新闻真正成为美国有线电视的“收视王”应归功于九一一事件。这次袭击标志着有线电视新闻竞争的一个转折点，经历了这次恐怖袭击后，许多美国观众开始对福克斯新闻刮目相看，还有许多观众第一次“发现”了这家新闻频道。到了 2002 年 1 月初，福克斯新闻第一次在黄金时段和全天的总收视人数上双双击败了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据尼尔森的调查数据，在当年 1 月的黄金时段，福克斯新闻平均观众达到 110 万，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和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分别为 92.1 万和 35.8 万。就全天时段统计，福克斯新闻的收视人数也比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高 10% 。【注释】斯科特·柯林斯：前引书，第 186 页。【注尾】
2003 年的伊拉克战争让福克斯新闻的发展再上一个台阶。在战争的第一个星期，福克斯新闻得到平均 560 万黄金时段的观众，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是 440 万，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是 220 万。 2003 年 6 月，福克斯新闻已经在收视率上以 2 比 1 的优势战胜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注释】斯科特·柯林斯：前引书，第 210 页。【注尾】
自 2002 年 1 月起，福克斯新闻在有线新闻频道的领跑地位一直持续到 2008 年 1 月。根据尼尔森的收视率调查，在 2007 年 12 月 31 日 至 2008 年 1 月 25 日 近 4 周的时间内，福克斯新闻的收视率仍然远超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在前 10 个收视率最高的有线新闻栏目中，福克斯新闻占了 8 个。【注释】参见尼尔森调查数据， available at: http://www.mediabistro.com/tvnewser/original/January%20'08%20. 【注尾】 然而，据尼尔森最新调查数据， 2008 年第一季度，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在过去 6 年中首次在黄金时段的收视率上超过了福克斯新闻。
目前，福克斯新闻在美国的订户数高达 8500 万，世界上有 80 多个国家和地区能够订阅并收看到福克斯新闻的节目。【注释】参见维基百科有关“ Fox News Channel ”的词条解释。【注尾】 与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不同，福克斯新闻主要面向美国国内受众，国际新闻报道的比例相对较小。在福克斯新闻高层的眼里，美国观众对国际事务的兴趣并不大。
二、福克斯新闻存在明显的保守倾向
尽管福克斯新闻总裁罗杰·艾尔斯和母公司新闻集团老板鲁珀特·默多克都多次否认福克斯新闻存在保守化倾向，声称福克斯新闻只是没有像其他媒体一样“忽略保守派的观点”，但是人们普遍认为福克斯新闻是美国媒体中保守派的旗舰之一。
福克斯新闻的保守倾向直接来自于 最 高层。新闻集团老板默多克是撒切尔夫人和里根的忠实崇拜者， 1995 年他创办的杂志《旗帜周刊》（ The Weekly Standard ）成为美国保守主义运动的庇护所。而他创建福克斯新闻就是为了平衡美国电视媒体中的“自由派偏见”。
福克斯新闻总裁艾尔斯也是一位保守主义者，曾先后担任过尼克松、里根和老布什这 3 位共和党总统的媒体顾问，与布什政府也有着密切联系。而福克斯新闻的副总裁约翰·莫迪（ John Moody ）也是一位以保守观点闻名的资深媒体人士。
福克斯新闻整个制作班底几乎全都是保守派人士。例如，主持人比尔·奥赖利（ Bill O Reilly ）是一位登记的共和党人，曾是保守的“世界网日报网站”（ WorldNetDaily.com ）的专栏作者。另一位主持人布里特·休姆（ Brit Hume ）曾为保守的《美国旁观者》月刊和《旗帜周刊》撰稿。【注释】 Seth Ackerman, “ The Most Biased Name in News:Fox News Channel s Extraordinary Right wing Tilt, ” Extra!, July/August 2001 ，参见美国媒体监督机构 FAIR 网站 http:// www.fair.org/index.php?page =1067. 【注尾】 这些主持人在节目中的一些言论常常代表了强硬保守派的观点。在九一一事件后，奥赖利曾宣称，如果阿富汗政府不将本·拉登驱逐出境，那么美国应该将阿富汗的基础设施“全都炸成废墟”。【注释】 Available at: http://www.altpr.org/modules.php?op=modload&name=News&file=article&sid=208&mode=thread. 【注尾】 休姆则对一些记者在报道中关心平民的伤亡表示“不解”，他说，“我的问题是，平民伤亡在历史上的确是战争的一部分，但这应该是大新闻吗？”【注释】参见美国媒体监督机构 FAIR 网站 http:// www.fair.org/index.php?page =1668. 【注尾】
2001 年九一一事件后，福克斯新闻很快在电视屏幕的右上角增添了一面美国国旗的标识。在报道中，福克斯新闻的主持人公然将美国军队称为“我们的军队”，将美国与阿富汗塔利班政权的战争称为“我们的战争”，宣称“我们不仅是记者，我们更是美国人！”【注释】毕竟、范旭：《从福克斯现象看美国的媒体偏见》。【注尾】 在强调新闻媒体独立性的美国，福克斯新闻的这种做法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而在访谈嘉宾的选择上，福克斯新闻也存在着明显的倾向性。据美国媒体监督机构“报道的公正和准确”（ Fairness & Accuracy In Reporting ，简称 FAIR ）的统计，在 2001 年中，《布里特·休姆特别报道》栏目的两党嘉宾中，共和党与民主党成员的人数分别为 50 和 6 ，共和党占 89% 。【注释】 Steve Rendall , “ Fox s Slanted Sources, ” Extra!, July/August 2001. 【注尾】 一般而言，美国共和党代表富人和大公司的利益，是坚持保守主义价值观的一方。民主党则代表蓝领阶层、少数族裔和弱势群体的利益，是崇尚自由主义的一方。
福克斯新闻的倾向性还体现在对像堕胎、同性恋、胚胎干细胞、环境等最能体现一个新闻媒体倾向性问题的报道上。奥赖利有一次就堕胎问题发表看法说，“正是由于最高法院的判决（支持堕胎权利），那些吸毒的孕妇（选择堕胎时）再也不用担心当局的干涉了。”【注释】 Steve Rendall , “ Fox s Slanted Sources. ”【注尾】 福克斯新闻一位 前节目 制作人查理·雷纳（ Charlie Reina ）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列举了福克斯新闻在新闻制作上“弥漫着偏见”的例子。据他讲，福克斯新闻每天都会出台一份指导当天报道的备忘录，详细规定当天哪些新闻应该被报道，应该怎么报道等。雷纳还举了关于环境问题的一个报道实例，上司明确要求他“不得偏向环保主义者的立场”。【注释】参见美国媒体研究机构 Poynter Institute 的网站， available at: http://poynter.org/forum/?id=thememo. 【注尾】
美国许多媒体监督机构都对福克斯新闻的报道方式和理念持批评态度，认为其报道不客观，存在着明显的保守化倾向。例如，经常批评福克斯新闻的《哥伦比亚新闻评论》曾提到该频道多位前雇员抱怨管理层处处插手新闻的写作和编辑，以便对事实烹调加工，使新闻更加适应“中间偏右”的味道。【注释】斯科特·柯林斯：前引书，第 152 页。【注尾】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下属的“卓越新闻项目”（ Project for Excellence in Journalism ）发表的“美国新闻媒体 2005 年现状”报告中指出，福克斯新闻是美国所有媒体中倾向性最明显的，在有关伊拉克战争的报道中，福克斯新闻的正面报道是负面报道的两倍；相比之下，福克斯的竞争对手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和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显得更加平衡。【注释】“ The State of the News Media 2005, ” available at: http://www.stateofthenewsmedia.org/2005/narrative_overview_contentanalysis.asp?cat=2&media=1. 【注尾】
2004 年，美国新闻评估机构“继续向前”网（ MoveOn.org ）与美国进步中心联手制作了“与福克斯新闻斗智：默多克对新闻之战”的纪录片。这部纪录片的拍摄者称，片中运用了大量福克斯新闻节目的内容来说明，该频道节目带有强烈的右倾偏见，贯穿着支持共和党言论的立场。同一年，“继续向前”网（ MoveOn.org ） 还与独立的政治监督组织共同事业（ Common Cause ）向联邦贸易委员会提起申诉，控告福克斯新闻频道的口号“公正与平衡”违反联邦贸易委员会制定的“禁止虚假广告”的法规。【注释】钟布：《向美国右派媒体的旗舰“福克斯新闻频道”宣战》，载《华盛顿观察》 2004 年第 32 期。【注尾】
2008 年，“继续向前”网还在著名的优酷（ YouTube ）视频服务网站上发布视频，以纪录片的形式曝光了福克斯新闻为布什政府助威，鼓吹美国攻打伊朗的有关报道，并在自己的网站上发起了谴责福克斯新闻报道倾向的签名行动。【注释】 Available at: https://civ.moveon.org/donatec4/foxattacksiran.html/?rc=fox_attacks_iran_frontpage&r=2916. 【注尾】
三、福克斯新闻崛起的原因分析
福克斯新闻能在短短的几年内，在收视率上击败一度遥不可及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最直接的原因是它的节目在内容和形式上对观众具有很强的吸引力，其中有新闻报道技巧的因素，但凭借鲜明的观点来吸引受众，特别是保守派受众则是最主要的。
（一）巧妙的新闻报道手法
福克斯新闻的吸引力，首先在于它善于打“公正与平衡”牌，从而使其报道从表面上看起来不偏不倚。福克斯新闻成立时宣称其宗旨是“平衡媒体中自由派的偏见”，并打出了“公正与平衡”（ Fair and Balanced ）及“我们报道，你来决定”（ We Report. You Decide. ）的口号。【注释】 Deborah Potter, “ The Secrets of Fox s Success, ” American Journalism Review, December 2006/January 2007. 【注尾】 在实际操作中，福克斯新闻也尽可能在形式上显得“平衡”。例如，在辩论类栏目《汉尼提和科尔姆》中，主持人肖恩·汉尼提（ Sean Hannity ）是公开的保守派，而艾伦·科尔姆（ Alan Colmes ）则是公开的自由派。艾尔斯曾宣称，“要在你继续让自由派说他们想说的时候，用不同的说法来平衡之，你就可以打开局面。” 【注释】斯科特·柯林斯：前引书，第 80 页。【注尾】 然而事实上，福克斯新闻即使会让两派都有说话的机会，也会通过节目时段、节目长度等方面的安排来巧妙地实现自己的报道意图。例如，对民主党支持的提案，福克斯新闻可能仅以一条新闻的容量予以报道，但对共和党支持的提案，则可能以一、两个小时的专题来讨论。而在专题节目中，主持人往往可以比较随意地发表观点来影响观众。默多克就指出，“比尔·奥赖利不是一位新闻主持人，他是一位评论员……”。【注释】 Joshua Chaffin and Aline van Duyn , “ Interview Transcript: Rupert Murdoch and Roger Ailes , ” The Financial Times, October 6, 2006, available at: http://www.ft.com/cms/s/2/5b77af92 -548c -11db -901f -0000779e2340.html. 【注尾】
福克斯新闻非常注重报道的时效。曾在福克斯新闻担任过制作部设计总监的沈杰就指出，该台追求的是“要在第一时间把最抢眼的画面‘泼洒'在观众面前，最快地播出新闻资讯、画面镜头，强占新闻第一时空。”【注释】沈杰：《中国新闻频道包装从福克斯借鉴什么？》，载《综艺》 2005 年 10 月 27 日 。【注尾】 时效性和画面的冲击力也是福克斯新闻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
福克斯新闻在新闻报道中，并非简单地播报新闻，而是同样注重深度解读，其中包括记者的现场直播报道、对新闻人物的采访或访谈、对重大新闻的分析和新闻背景等。这也是福克斯新闻在美国激烈的电视新闻竞争中能够取胜的原因之一。
在节目编排上，福克斯新闻在白天和黄金时段（一般从晚上 8 点开始）推出的分别是新闻报道和专题类节目，前者突出信息量，后者则以鲜明的观点为特征。福克斯新闻的这种节目编排与观众在不同时段对资讯的需求、收视心态相契合，也让不同生活习惯的观众群在不同时段可选看自己喜欢的栏目。
（二）吸引观众的“法宝”：鲜明的个性和煽动性的观点
有学者指出，福克斯新闻的诞生，首先要归功于默多克的洞察力，因为默多克发现美国电视新闻界普遍采用相同的报道手法，报道相同的故事，内容趋同而且话语单调，对观众市场的开发过于粗放。正因为如此，福克斯新闻从一开始承袭的是默多克报业帝国中共同的理念和特点——煽情、耸动、戏剧化式的新闻报道风格。【注释】毕竟、范旭：《从福克斯新闻现象看美国的媒体偏见》。【注尾】 就拿“奥赖利因素”（ O Reilly Factor ）这档节目来说，主持人奥赖利在节目中经常打断受访者的谈话，提出尖刻的问题，一边反驳对方的立场，一边提高语调渲染自己的观点，目的就在于制造一种对抗的氛围，从而提高收视率。美国资深电视人、曾任福克斯新闻副总裁的切特·科利尔（ Chet Collier ）就说过，“新闻要令人兴奋，就如同娱乐那样，主要靠写作和出演……选择尽可能好的人来出演，因为人们看电视是由于他们在屏幕上看到的那个人。”【注释】斯科特·柯林斯：前引书，第 143 页。【注尾】
与美国新闻界一向强调新闻客观性不同，福克斯新闻的记者经常会站出来发表自己的观点和评论。据统计，福克斯新闻的记者在报道中发表自己观点的做法非常普遍，在其所有的报道中占到了 70% ；而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和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的报道中，记者这样做的比例分别不到 10% 和 30% 。【注释】“ The State of the News Media 2005. ”【注尾】
福克斯新闻的节目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通常的“硬新闻”，以事件报道为主；另外一部分是专题报道，其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观点和评论。然而，即便是在“硬新闻”类节目中，福克斯新闻也往往不是简单地报道新闻，而是凭借主持人富有个性的风格和幽默来赢得观众。在专题类节目中，访谈类、辩论类节目的风格更是大胆、煽情，观点鲜明。例如，福克斯王牌访谈节目《奥赖利因素》主持人比尔·奥赖利在对北京奥运会火炬海外传递的报道中，竟然鼓吹让所有的运动员都穿上藏服，然后让参加开幕式的运动员戴上表示支持“藏独”的袖章、丝带或其他类似的东西，“让中国出丑”。【注释】于大波：《福克斯新闻电视台主持人反华损招令人作呕》，新华网， available at: http://www.jfdaily.com/gb/jfxww/jishibb/node46039/userobject1ai2011564.html. 【注尾】
福克斯新闻在报道形式和包装上也有着鲜明的个性。例如，电视屏幕以蓝红为主色调；运用具有动画效果的图表、引人注意的音效、在播报新闻的同时， 以滚屏 字幕显示其他新闻等等。
福克斯新闻与众不同的报道风格，为其树立起非常清晰的频道形象。每在一件大事发生后，许多美国观众即使在收看了其他有线新闻网的新闻播报，仍然会选择收看福克斯新闻的新闻分析。 2003 年，时任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总裁的埃里克·索里森（ Eric Sorenson ）对《今日美国报》坦承，“福克斯新闻跳的是探戈，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和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跳的是华尔兹，虽然华尔兹很优雅，但是在年轻人中流行的舞蹈是热烈奔放的探戈。”【注释】 Deborah Potter, “ The Secrets of Fox s Success. ” 【注尾】
（三）吸引了大量保守派受众
在美国的电视媒体中，除了福克斯新闻被认为带有保守倾向外，其他像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和传统的三大电视网（ NBC 、 ABC 、 CBS ）都被视为偏向于自由派。正因为如此，福克斯新闻无疑成为大量保守派受众的首选。
福克斯新闻吸引大量保守派受众，可以从这个频道对美国大选报道的收视率上看出来。在对 2000 年总统选举的报道中，在共和党大会期间，福克斯新闻的收视率一路飙升，在某些关键时刻甚至超过了当时处于巅峰期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但到了民主党大会期间，福克斯新闻的观众数则会大大萎缩。【注释】斯科特·柯林斯：前引书，第 156 页。【注尾】 而在 2008 年总统预选的报道中，福克斯新闻的人气明显输给了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与福克斯新闻深受保守派观众追捧不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 网显然 需要与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以及传统三大电视网竞争 持自由 派观点的观众。当然，不能将美国观众的收视心态和习惯过于简单化，因为并不是说保守派受众就一定爱看福克斯新闻，而 自由派受众 就 一 定更青睐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或是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实际上，福克斯新闻的观众中有不少是自由派人士，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观众中同样有大量的保守派人士。
四、福克斯新闻的崛起与美国保守主义运动
20 世纪 90 年代初克林顿政府上台之后，保守派在美国政界受到压制，但其整体实力并未减弱，尤其是在国会保留了相当大的影响。在 1994 年的中期选举中，共和党夺取了民主党掌控 50 多年的众议院控制权，以金里奇（ Newt Gingrich ）为代表的共和党高举“新美利坚契约”的旗帜，开启了美国政治保守化的潮流。从那以后，共和党不仅在 2000 年大选中夺取白宫，而且在 2004 年大选中同时拿下了白宫和国会两院，将“保守主义革命”推到了顶峰。
2006 年中期选举之后，民主党时隔 12 年一举夺回国会参众两院控制权。这一变化是否意味着美国此轮“保守主义革命”的终结？对此，各界尚无定论。在选举落下帷幕不久，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 Paul Krugman ）认为，民主党的胜利标志着美国保守主义运动开始走向终结。【注释】 Paul Krugman , “ The Great Revulsion, ” 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 November 11~12, 2006. 【注尾】 但国内外不少政界人士、学者认为，共和党此次失利的主要原因在于腐败、丑闻、选民对布什政府和伊拉克战争的失望，但共和党的失败并不等于保守主义出现颓势。中国学者张业亮认为， 2006 年中期选举的结果没有改变美国今后两年的政局和内政外交政策走向，也没有改变布什政府的国内政策议程、美国两大政党的基础选民及其结构、美国政治潮流和社会思潮的基本趋向。【注释】张业亮：《美国 2006 年中期选举及其对美内政外交的影响》，载《美国研究》 2007 年第 1 期。【注尾】 据美国《纽约时报》报道，一些民意测验显示，目前美国在堕胎及其他一些社会问题上的立场更趋保守。【注释】 Robin Toner, “ Democrats Seek the Middle on Social Issues, ” The New York Times, January 16, 2007. 【注尾】
（一）福克斯新闻的成立迎合了美国保守受众的需要
在美国，媒体按其基本的政治倾向可分为自由 派媒体 和保守派媒体。在电视媒体中，除了新闻集团属下的福克斯新闻频道等电视台，包括传统三大电视网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等有线新闻频道都被视为带有自由派倾向。
保守派长期以来抱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忽略他们的观点。 1995 年由时代镜报中心（即后来的皮尤研究中心）为选民和新闻界举办的民意测验显示，只有 5% 接受测验的记者认为自己是保守派，与之对照，有 40% 的美国公众是保守派。【注释】斯科特·柯林斯：前引书，第 88 页。【注尾】
正是在上述背景下，福克斯新闻一诞生就受到了许多保守人士的欢迎，抓住了那些对自由 派媒体 大失所望的观众的心。默多克曾对此表示，“这（指保守派受众）是一个庞大而忠诚的观众群，媒体的报道正变得越来越带有偏见，他们急切地需要其他的替代媒体。”【注释】 Joshua Chaffin and Aline van Duyn , “ Interview Transcript: Rupert Murdoch and Roger Ailes . ” 【注尾】
（二）福克斯新闻与保守的布什政府关系密切
福克斯新闻的迅速崛起，还与它和布什政府千丝万缕的联系有关。如前所述，福克斯新闻的总裁艾尔斯曾担任过布什总统的父亲、美国前总统老布什的新闻顾问。据《华盛顿邮报》资深记者鲍勃·伍德沃德（ Bob Woodward ）在《战争中的布什》（ Bush at War ） 一书中披露，九一一事件后，当时身为福克斯新闻总裁的艾尔斯，仍然为布什政府出谋划策，建议布什政府采取最强硬的回应手段。【注释】 Kate Randall, “ Fox News Commentator Becomes White House Spokesman — A Further Turn to the Right, ” World Socialist Web Site, April 28, 2006, available at: http://www.wsws.org/articles/2006/apr2006/snow-a28.shtml. 【注尾】
艾尔斯为布什政府出谋划策，为布什成功当选总统立下汗马功劳，而一度被称为布什“头号军师”的总统首席政治顾问卡尔·罗夫（ Karl Rove ） 2007 年因为卷入情报门丑闻而被迫辞职后，随即便加入了福克斯新闻。
福克斯新闻与布什政府之间还有一位重要的“中间人”，那就是白宫前首席新闻发言人托尼·斯诺（ Tony Snow ）。斯诺曾是知名的保守派专栏作家，在 2006 年担任白宫首席新闻发言人之前是福克斯新闻的“名嘴”之一，主持“直播周末”栏目。斯诺是一位比较强硬的保守派，曾帮助老布什撰写演讲稿。
福克斯新闻与布什政府非同一般的关系还有更多的例证。据世界社会主义者网站披露，在布什任期内，白宫工作人员在需要了解一天的最新资讯时，往往会把电视机锁定福克斯新闻；而布什政府官员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会首选福克斯新闻。【注释】 Kate Randall, “ Fox News Commentator Becomes White House Spokesman ： A Further Turn to the Right. ”【注尾】
与布什政府的密切关系，无疑使福克斯新闻更容易得到有关政府、共和党的新闻线索，这也正是福克斯新闻在布什政府时期长期在有线电视领域保持领先的一个原因。
（三）福克斯新闻的发展轨迹与美国保守主义思潮相吻合
为了证明美国保守主义思潮的兴衰对福克斯新闻的收视率的确存在影响，我们不妨确定以下几个关键的时间点： 2001 年 9 月的九一一事件、 2003 年 3 月的伊拉克战争、 2005 年 8 月底的卡特里 娜 飓风和 2006 年 11 月的中期选举。
九一一事件对美国保守主义思潮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学者郝雨凡认为，九一一事件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美国的保守主义运动。布什政府以 反恐和国家 安全为由，对内采取了一系列举措，强化社会控制，蚕食公民权利，扩大行政当局权力，并削弱立法和司法部门的权限。而自由派所主张的多元文化主义及种族融合理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不得不转入守势。【注释】郝雨凡：《九一一事件与美国保守主义》，载《美国研究》 2002 年第 2 期。【注尾】 九一一事件对福克斯新闻的发展同样是里程碑式的。在这一事件后，福克斯新闻在报道中所表现出的超级爱国主义，使其收视率也从此扶摇直上。据市场调查，它的收视率当时以 34.8% 跃居全美电视新闻频道榜首，这是福克斯新闻第一次在重大事件报道中超过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注释】毕竟、范旭：《从福克斯新闻现象看美国的媒体偏见》。【注尾】
2003 年 3 月的伊拉克战争，很多学者认为就是新保守主义者的战争，是新保守主义外交理论的一次实践。就像第一次海湾战争常被视为“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战争”一样，伊拉克战争的最大赢家则是福克斯新闻。在对战争的报道上，福克斯新闻毫不掩饰地支持军方的每一次行动，如果军方的行动造成伊拉克平民的重大伤亡，福克斯新闻则往往视而不见。据尼尔森调查表明，在伊拉克战争的第一个星期，平均有近 558 万人主要是看福克斯新闻，名列各大电视网之榜首，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只吸引了 437 万观众。【注释】毕竟、范旭：《从福克斯新闻现象看美国的媒体偏见》。【注尾】 到 2003 年 6 月，福克斯新闻已经在收视率上以 2 比 1 的优势战胜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注释】斯科特·柯林斯：前引书，第 210 页。【注尾】
2005 年 8 月 29 日 ，卡特里娜飓风席卷了美国东南部墨西哥湾沿岸，造成了美国历史上罕见的灾难，死亡人数超过 1200 人。布什政府起初救灾不力，受到美国主流媒体抨击，使布什政府逐渐陷入了内外交困的窘迫局面，布什本人的支持率也首次跌至 40% 以下。【注释】韩榕华：《因飓风救援迟缓布什支持率首次低于 40% 》， available at: http://news.sina.com.cn/w/ 2005-09-10 /15276910832s.shtml ， 2005 年 9 月 10 日 。【注尾】 飓风冲击了布什政府在九一一事件后得以借机大力推行的“保守革命”。许多具有忧患意识的保守主义者认为，卡特里娜飓风是保守主义自 20 世纪 60 年代实现复兴并全面崛起之后所面临的最大的一场危机。【注释】刘见林：《美国保守主义大分裂？》，载《华盛顿观察》 2007 年第 12 期。 【注尾】 由于美国民众对卡特里娜飓风事件的高度关注，福克斯新闻和它的主要竞争对手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的收视人数都有很大幅度的提升，但福克斯新闻的增幅明显小于另两家有线新闻台。 2005 年 9 月，在黄金时段的观众中，福克斯新闻相对于上个月的增长幅度为 35% ，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和微软全国有线电视广播公司分别为 168% 和 133% 。【注释】“ The State of the News Media 2006, ” available at : http://www.stateofthenewsmedia.org/2006/narrative_cabletv_audience.asp?cat=3&media=6. 【注尾】
在 2006 年 11 月的中期选举中，美国民主党大获全胜，时隔 12 年再次夺回对国会参众两院的控制权。中期选举后的国内政治新格局，对福克斯新闻的收视率也造成了较大的影响。 2007 年全年的收视统计数据显示，福克斯新闻收视率出现小幅下降，全天收视人数下降了 1% ，在 25 ～ 54 岁的核心人群中下降了 3% 。【注释】美国收视调查机构认为， 25 至 54 岁观众对广告商的意义最大，因此将这部分观众称为“核心观众”。【注尾】 与福克斯新闻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收视率总体上小幅上升，全天收视人数上升 1% ，核心人群上升了 3% ，在黄金时段的收视人数更是上升了 7% 。【注释】 Marisa Guthrie, “ Fox News Leads in 2007 Ratings, ” Broadcasting & Cable, January 7, 2008. 【注尾】
综观福克斯新闻自 1996 年成立以来的发展轨迹和美国过去 10 多年来保守主义思潮的发展，我们发现这两条曲线的趋势基本上是吻合的。 2001 年的九一一事件和 2003 年的伊拉克战争是福克斯新闻收视率迅猛上升的两个关键点， 2005 年卡特里娜飓风后，福克斯新闻的收视率相对下降，而这正是自 1994 年美国开启新一轮保守主义革命以来，美国保守主义思潮受到挑战的一个转折点。
五、结论
如上所述，福克斯新闻的快速崛起与它在报道和包装上富有个性有关，与它鲜明和煽动性的观点吸引了受众有关。但更重要的是，福克斯新闻的保守倾向正好迎合了美国社会的保守主义思潮，这才是福克斯新闻崛起更深层次的原因。
2008 年是美国的总统大选年。从历史上来看，大选 年往往 是美国电视媒体竞争异常激烈的一年。 2008 年第一季度，福克斯新闻的收视率神话已经被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打破，这也是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在黄金时段收视率在过去 6 年中首次超越福克斯新闻。据尼尔森的调查数据，第一季度中，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在黄金时段核心观众中的收视率提高了 87% ，收视观众达到 44.4 万人，而福克斯新闻仅仅提高了 10% ，收视人数为 43 万。在全天的观众中，美国有线电视新闻 网增长 了 27% ，而福克斯仅增加了 11% 。【注释】“ Q1 2008 Ratings: CNN First in Prime Time Demo, ” TVNewser , April 1, 2008, available at: http://www.mediabistro.com/tvnewser/ratings/q1_2008_ratings_cnn_first_in_prime_time_demo_81327.asp. 【注尾】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2008 年第一季度收视率一举超越福克斯新闻的最直接原因是，它有关美国总统预选的报道，特别是对总统竞选人辩论的电视直播或转播吸引了大量民众的关注，而民主党总统竞选人 2008 年干脆拒绝在福克斯新闻进行辩论。
民主党在 2008 年美国总统选举中获胜，福克斯新闻是否还会像布什政府时期一样受欢迎目前还是一个未知数。一位资深媒体人士指出，“当共和党感冒，福克斯新闻的每一位员工也会生病。”【注释】 Eric Boehlert, “ Fox News Is in for A Very Rough 2008, ” Media Matters for America, January 29, 2008. 【注尾】 由《华盛顿邮报》和美国广播公司（ ABC ） 2008 年 5 月公布的联合民调显示，有 8 成的美国人认为，美国正在走向错误的方向，人们对共和党的不满也日益增加。 53% 的被调查者认为，民主党更有能力处理未来几年美国面临的主要问题，支持民主党的美国人比支持共和党的人多 21% 。这是民主党自 1993 年以来在民调中取得的对共和党最大的领先优势。【注释】《美国人对国家前景空前悲观八成认为误入歧途》，《环球时报》 2008 年 5 月 15 日 。【注尾】
福克斯新闻的未来主要取决于以下两个因素。首先，面对不断变化的形势，福克斯新闻能否及时调整自己的报道方式和理念。另一方面，美国保守主义占上风的政治思潮是否会发生变化。一旦保守主义思潮出现衰退，已被外界贴上保守标志的福克斯新闻的收视率无疑将会受到影响。
王菊芳：中国国际广播电台新闻中心编辑
余万里：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